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这是秦渡凉跑拉力的第七个年头。
阿尔泰山脉的积雪,像少女飘起的披帛,言灼看过去的时候,刚好阳光折了一道光在他瞳仁中,他眯了眯眼。
今天是汽车组的发车仪式,摩托组明天发车,解说台搭在一个类似集装箱的棚里。
摩托组的车手大部分围观在发车台,汽车组每辆车的赛车手和领航员都在台上亮个相留影。然而大约是这些人已经见多了大风大浪,早不在乎这些“仪式感”的东西,所以很多人都只是掀开头盔的护目镜,懒得再把头盔头套hans头颈保护系统取下来。
再加上镜头拍的都是大正脸,车手和领航的名字通常贴在后排车窗,所以言灼只能靠车头认人。
秦渡凉和车队的其他人一起在发车线那儿围观,第一辆车起跑的时候,地上的雪还是洁白的,被车轮溅起来,甩向四面八方。接着一辆辆发车,发车线的雪彻底变成冰水混合物,甩起来的也成了泥点子。
言灼在解说厅里和郑仁天搭档解说这届219国道拉力赛,国道拉力赛虽然多是公路,但其驾驶难度不比天然的泥沙路简单。
第一个赛段是从喀纳斯下山,同时大雾弥漫,下山的路能见度堪堪只有15米。
郑仁天和言灼都有些紧张,路窄多弯视野差,今天必会出事故。而且这样的湿度和路况,只有一家车队用了雨胎。
所以说这些开赛车的人是真无所畏惧,他们不怕南雁路,不怕滴水湖,也不怕下山的大雾。
言灼在镜头前说:“赛车手就是这样,考赛照的时候刹不住车的筛掉了一批,下赛道卡丁车不敢给油门的又筛掉了一批,拉力赛车手不敢蓄油漂移的再筛掉一批,临到最后留在镜头里的,就是他们了。”
因为大雾,赛会组的镜头是模糊的,切到车手的车载,更模糊了。
好小子,言灼暗暗心道,你们这些开赛车的好小子,管他前面是什么玩意,踩油门就完事了是吧。
人家empty是‘教练说的话随便听一听自己做决定’,你们赛车手是‘领航员的话随便听一听,自己做决定’。
言灼会这么想,是因为导播切到了一辆宝马m3e36,这辆车言灼还有它发车时候的印象,这小子起跑的时候弹射起步,起步崩了裁判从头到脚的泥点子。
车载是收声的,宝马的领航员无奈地喊着砂石慢点过,可赛车手充耳不闻从2档升到5档。
言灼和郑仁天先对视了一眼,然后只能笑笑。
言灼从容找补,宛如那个车手领航调解员:“升档有升档的开法,砂石路升档提速可以避免扭矩过大带来的动力损失,自然,降档跑更稳妥,都可以、都可以。”
郑仁天跟着点头:“是这样、是这样。”
汽车组和摩托组错开发车的好处,就是解说不会窜台词。有时候不能怪导播切镜头切得太频繁,主要是赛段传回的信号不受导播控制,拉力赛的导播有时候就像打地鼠似的——
这块没信号了,赶紧在断源之前立刻切去另一个摄像的信号源,又没了,再随便切个谁的车载,车载没信号了,切回解说台。
所以一场拉力赛下来导播满头大汗是常态,有时候言灼会觉得,这导播要是不干了,或许可以去打电竞。
这手速,这反应能力。
汽车组已经全部呼啸着离开第一个赛段的发车线,接下来,海阔天空了。
拉力赛的不问生死,场地赛的生死追逐,言灼都很喜欢。
秦渡凉高三刚刚签第一个车队的时候,问过言灼,你说,我是做场地赛车手,还是拉力赛车手。言灼当时看秦渡凉,看的是天之骄子,言灼说,感觉你都可以诶。
虽说看上去都是骑摩托,都是拧油门,但其实二者有着相当厚的壁。好比同样是fps游戏,绝地求生和cs:go都是开.枪.杀.人;再比如,同样是唱戏,唱昆曲和黄梅戏又不是一回事儿了。
可就是言灼那时候充满崇拜和期待的眼神,让19岁的秦渡凉的每个神经末梢都兴奋了起来。
是吧,他这么崇拜我,我人生中的第一个车迷。
不就是双修吗,世界上场地赛拉力赛双修的车手还少吗。
次日早,摩托组发车。
秦渡凉的前车轮压在发车线,前方大雾,秦渡凉盖上护目镜,上身前倾,压车头,准备弹射起步。
又一个弹射起步……
裁判两眼空空地开始倒数。
秦渡凉在头盔里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松离合松刹车,一档飞驰出去,二档提速,仪表盘拧到180,持续升档,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留下满身泥污的裁判抹了把脸,招招手下一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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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国道拉力赛因地方管制,止步于阿里日土县城。
这条国道与318一样是一条绝美的景观大道,从北疆喀纳斯起,至广西东兴终,是中国地图的“鸡尾巴”轮廓。
诚然,这一万多公里的路线每年都跑不完,它只是以“219”的路线和方向举办的拉力赛事。
同样,国道219与国道331、国道228相连接,就连起了祖国地区的陆路,形成一条环国公路。
其实时至今日,国家在道路建设改造投入大量精力,连墨脱公路都已经可以让民用车行驶,跑公路路线的拉力赛并不是因为路况而取消赛段,是因为天气。
从疆入藏,翻过祁连山脉最高的岗则吾结峰后,来到藏北阿里,赛会组似乎是触发了什么大自然的结界,他们刚要出发前往班公湖,阿里飘起了漫天的雪。
雪下得无声无息,拦住了外乡人的路。
在冰川荒原的大雪面前,人类百年汽车工业,不过尔尔。所以赛会宣布,这场赛事到此为止。
阿里边缘,高海拔低气温。赛会组决定在这里休息一晚之后直接返程,这天刚好是秦渡凉的生日。
原以为生日会在赛道上度过,结果阿里的雪下得铺天盖地,它像是神在无声降下怒火,今日不营业,不要硬闯。
“生日快乐。”言灼抱着膝盖坐在赛会大营的帐篷里。
房车在这片荒野空地上围成一个圈,各个车队撑起帐篷,言灼本来该和赛会组呆在一块儿,秦渡凉去赛会的那几个帐篷里把他接过来了,还笑盈盈地说:小言老师就不麻烦你们照顾了。
“谢谢。”秦渡凉摸摸他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