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 - 世界经典侦探小说金榜 - 贺年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血祭

〔英〕希拉里·哈登

他的影子,开始不断萦绕在她的脑海,他的形象,有时会进入她的梦中;常常在不知不觉中,她就会想到他。如今她竟怕外出了,因为只要一出门,敢打赌又会见到他那螃蟹似的、方方的小身影,站在一家店铺门口或是某个路的转角上,观察这流动着的世界。他真的是在观察?抑或是脑子空洞一无所知?这她说不上来!

在开始时,她只把他看成是个“侏儒”,但实际上他还没有矮小到那种程度。他有着那些娇小女人同样的高度,但在他身上却找不到一点女性的味道,也没有那种形成某些男性像女性的敏感气质。不管他多高多矮,他是个十足的男人。一个古怪寂寞的男人,有着皱皱皮肤的小男人,日复一日的站在街道的转角上,无所事事。假若他每天站在同一个地方,她还可以避开他。但是,尽管她上街购物,走的常是不同的路线,她却总是会看到他站在街边的某处;他平顶的帽子,保守的服装,还有他那双粗壮的手臂,僵直的垂在身子两边。她从未见到过他动的时候,但她推测,即使在走路时,他的两臂也不会摆动。似乎他这双手臂是专留着作某种用途———某种特别用途的。

虽然她感到看到他就不舒服,但她从来没想到会单独面对他,在他眼中,她应该和那些在街上购物的女人没有任何分别。

直到有那么一天,她突然在一条街转角处遇到他,而且差点撞到他身上。

“哦,对不起!”她说。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她转过头来向前走了过去。等到她回头偷望他时,只看到他还是站在原处未动,可是目光却一直在追随着她的背影。她感到背脊有股奇异的凉意。

他的眼神整天都萦绕在她的脑海里:细小、刺人、黑色的眼珠,里面似乎不含一点感情。她想:“假若眼睛真是灵魂之窗”,那他不是没有灵魂,就是知道怎样把窗上的帘布放下来。

事件是发生在星期一。星期日她和丈夫一同上街时,还见到他。

她轻推了丈夫一下说:“看看那个侏儒似的男人,他使得我紧张。”

“为什么?”她丈夫不经意地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

“他有点古怪。”

“没什么好古怪的,他只不过是长得矮了一点,也许会使人对他多点怜悯之意,不过在我看来,他似乎够正常的了。”

“昨天他看了我一眼好怪。”她嗫嚅地说。

“你长得不坏,”她丈夫微笑着说:“在街上我常常看到有男人这样看你。可怜的家伙,但这块天鹅肉轮不到他来吃。”

“不,不是那种色情的眼色。”

“那是什么呢?”

“哦,我不知道,我只觉得怪怪的。”

过了一会,她丈夫也就把这段对话忘得干干净净的,假若他还记得,也许日后他可以拯救不少生命。

到了第二天,她又看到了这个矮人。他就站在她常去购物的那家店门前。他紧盯了她一眼,她不得不点了点头,说了声“你早!”。

他微微点了点头,可是没说话。在她进到店里去以后,心跳得好激烈,浑身都感到不舒服。她买完东西以后,从另一道门走出来,可是又见到他站在门口。

她吓得跳了起来,购物袋里的橘子滚了好几个出来,掉在人行道上。她羞得满脸通红地追着捡橘子。他在栏杆边捡到了一个,另一个却滚到路中央去了。街上来回的车辆如织,她总不能为了一个橘子冒生命危险,于是她转过头来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这时这个矮人却有了行动。两臂垂直在身体两边不动,人却走上了街中心,他也不顾来往的车辆,弯下腰把橘子捡了起来。一部车子在他面前紧急煞车。驾驶伸出头来叫骂着:“你想找死啊!”

但这个矮人就像没有听到似的。他回到她面前,脸上毫无笑容地将橘子递给了她。她这时发现到他的手臂是多么的结实有力。

“谢谢你,”她说,“但你不该冒这种险。”

接着他第一次向她开口说话,可是他的话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你要不要来看看我的地毯?”

“你的地毯?”

“你要不要来看看我的地毯?”他又重复了一句。他的声音平板,没有一点起伏。

“我怕不行———”她刚开口说话,他就平静地打断了她说:“是不是因为我长得不高,所以就要受到轻视?”

“当然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想起了丈夫对这个矮人的同情;他是天生这个样子,自己也没有办法,的确,她也该作如此想法,不管怎样,他曾经冒着生命的危险帮她捡橘子。

“好吧,”她说:“在什么地方呢?你是不是想卖掉它呢?”

她在想,这也许就是他一天到晚站在街上的原因。别人不会准他在街上卖地毯,在西方是不作兴这样的。因此他只能在街上找到看上去想买地毯的顾客,然后把他们带去看货。

“不,我不是卖地毯,”他们一边走着,他一边这样说:“我只是要你去参观一下。离这里也没多远。”

他们转进一条偏僻的街道,进入一间分租房间的屋子。他告诉她说:“我有一间房间在地下室,地毯就放在那里。”

在她随着他走的时候,她一面还在心里想:我不应该随着像这样的陌生人到他房间里去,我是怎么回事?她感到害怕起来,但又为自己的害怕感到惭愧,因为她觉得没有什么害怕的理由。

她对自己说,这只是个极端寂寞的男人,他需要找人聊聊天。陪他去看看他的地毯,这等于是作好事,然后她就赶快告辞。

他们走进地下室,他在前面领路打开了房门。

“就是这里,”他说。她走进房间一看,不禁惊叹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室内的一切布置都是这样简陋褴褛,可是地上铺的地毯却是这样美丽,多彩多姿,图案和颜色都像梦幻似的迷人。看样子完全是用手工织出来的,这更是价值昂贵。

他们并排站着,低着头欣赏地毯。

“真是美妙极了!”她真诚赞美说:“谢谢你带我来看,你是从那里买来的?”

“从我父亲手上传下来的。我母亲是英国人,但父亲是印度人。这是一张印度地毯。他和他的工人同伴用手织出来的。当时他还很年轻,在史利曼所设立的一家专门教授编织地毯的学校求学。”

他看了她一眼,似乎想看这个名字会使她起什么反应。然后他问:“你听说这个人吗?”

“恐怕没有。”

“维多利亚女王也买了一张同样的地毯。现在你还可以在温莎堡的滑铁庐室里见到。那条并不比我这条好,要买我也不会买那条。在我父亲去世之后,他就把这传给了我。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我自己保管这张地毯。但是每年一次,也就是这个季节,我会把它展示给某一位特别尊贵的人看,”他若有所思的说:“今年我选中了你。”

“我既不特殊也不尊贵,”她说,有意装得轻松的样子,“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你一定以拥有这样一张精致的地毯为荣。”

“的确,太太,你看看,这是张在印度‘太保帮’所用的地毯。”

“太保帮”这个名字吓了她一大跳,这使她想起那些啸聚在街头的年轻流浪汉,到处闲荡、打架生事。他似乎明白她心里所想的,因此他解释说:

“太保帮这个名词在英国已用得不恰当了。我是说真正的印度太保帮。我祖父就是其中的一员,他把太保看成是一种神圣的名称,当然英国人不会这么想,他们抓住了我祖父,和他那一帮的很多人监禁了终身。然后他们又把这帮人的儿子集中起来,训练他们织地毯和做砖块,我父亲就是其中的一个,史利曼设立了这些学校,太保帮地毯也就因此而出了名。”

“但为什么这些太保帮人要被监禁终身呢?他们是不是强盗?”

“不,他们都是些尊贵的人,他们杀人是为了祭祀女神嘉莉。她是死亡之神。每年到了朝圣季节,成群结队的人在印度寂寞的旅途上跋涉。这些太保帮的人就埋伏袭击他们。然后把他们的尸体肢解,把他们的脸破坏,这都是为了他们女神的荣耀,然后再把这些尸体埋掉。随后他们就在埋尸首的地方扎营,举行一种狂欢仪式。在仪式中他们要吃一种名为‘戈尔’的圣糖。杀了人的人,以‘戈尔’作为赏赐,没杀到人的,在领受了‘戈尔’以后,他立刻就会被派出去杀一名旅客。”

这个矮人以一种单调毫无感情的语气说完这些话,似乎这些太保帮杀人的行动就是一种日常工作似的。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