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三章
对于陆越岩这种类似于“以毒攻毒”的“脱敏疗法”,楚杭一开始是拒绝的。
倒不是说有什么强烈的心理障碍，其实从他本身来说，也愿意尽力克服坐车就晕这个毛病,不过是因为时间上实在太紧迫了。
自从“三清园”正式成为省戏曲中心的文化融合单位后,势头发展的速度和影响力简直超出了这些人一开始的想象,本以为就是前路会平坦通畅一些,没想到却是一个越步直接迈上了康庄大道,除了每月在剧院正式的排场演出外,数不清的文化交流邀请、商业演出纷至沓来,更甚者，当“三清园”持续纳新的消息一经传播,更有众多行内专业演员慕名而来，纷纷表示愿择良木而栖。
而戏班盈利方面更是不用多谈,两个月之内，所有正式演员的薪资翻倍，而随着“三清园”的名气越来越响,商业演出的进账更如繁花迷人眼。
要不是师弟师妹们拦着稳着，杨继恨不得在一个季度内开三分社。
然而,一切形势走向大好的背后,就是每个人的私人时间被工作压榨的所剩无几。
接不完的演出,连续不断的剧院排场,时不时飞往外地的行业交流会,最忙的时候,楚杭曾经连续二十四个小时没有合眼，最后实在撑不住，在行程结束的飞机上凑合着眯了三个小时。
如此一来，陆越岩一周七天见不到人,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谈恋爱都没空，哪还有时间去学驾照？
但是陆总就很顽强不屈百折不挠，对于楚杭的态度就是，有时间就上车刷学时，没时间挤出时间来也要上车刷学时，反正无论如何，忙可以，但是车不能不学。
楚杭抗争无果后，也就随他去了。
毕竟……好不容易见一面，陆教练宁可牺牲自己和男朋友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时间，也要逼着人去练车，想想也算是用心良苦了，怪不容易的。
终于就这么磕磕绊绊的，一直拖到年前，楚杭的驾照才算拿下来了。
早已入冬，第一场大学纷纷扬扬的下过后，北方的严寒愈发显得无孔不入，老北风半点情面不讲，无差别攻击，吹在脸上宛如刀割。
楚杭最后一门科目四考完，在考场外等了半个多小时，新鲜热乎的驾照终于到手。
他从窗口领了那两张绿色硬质卡片，而后往停车坪快步走去，上了车，将驾驶证往陆越岩面前一递，面无表情道：“喏，交差。”
今天阴天，北风凛冽，再加上楚杭本就体质畏寒，因此出门前陆越岩不由分说地把最厚的羽绒服往这人身上一裹，围巾帽子手套三件套全部招呼上，临了还亲自给他戴了双层保暖口罩，才心满意足地将人带到考场。
眼下，楚杭裹得像个爱摩斯基人一般，全身上下只留一双清润眼睛露在外边，剩下的连根头发丝都被陆越岩严严实实地盖住，气鼓鼓胖乎乎像个球一样，除了暖和，还非常……可爱。
车子一直没熄火，暖风吹得很足，陆越岩接过他的那两张小卡片，放在一边，先伸手把他的针织帽子和围巾摘下来，而后又拿掉口罩，才问了一句：“冷不冷？”
楚杭自己脱掉羽绒服，放在后排座椅上：“要是穿成这样再冷，您老直接给我塞鸡蛋里得了。”
“怎么还有小情绪了？”陆越岩好笑地揉了揉他被帽子压红的耳廓，“刚见面就赶着来送你考试，结果还没个好脸色，现在这年头连司机都这么难当了啊？”
楚杭微微一怔，而后抿了抿唇角，语气软下来：“不是，就是累。”
他这两个多月都在跟着戏班天南海北的跑，临近年关，各地的文艺晚会争相斗艳轮番上演，而这种省级以上级别的晚会，戏曲往往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元素，加上“三清园”如今如日中天的人气，以至于邀约太多，各地晚会的彩排和正式演出无缝衔接，两个多月下来，楚杭整整瘦了两公斤。
长期保持高强度的工作状态，连睡觉都成了奢侈，这么累的情况下，脾气难免暴躁，而且他今天凌晨四点多才落地，刚下飞机人还迷糊着，就被陆越岩从机场直接带到了考场，瞬间完成了“小先生”到“小学生”的华丽变身，楚杭从温暖如春的南方回来，就连这身羽绒服和保暖装备，都是陆越岩从家里直接带到机场的。
不过……虽然“陆教练”心心念念的都是楚杭的驾照，但是见面就冷言冷语发脾气这种事，想来确实不应该。
楚杭静了静，偏头看向陆越岩，忽然说：“对不起啊。”
“嗯？”陆教练还沉浸在自己男朋友驾驶证那张免冠照的盛世美颜中无法自拔，偶然听见一声抱歉，还觉得很是意外，“怎么了？”
看来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于是楚杭心里那点愧疚之感就瞬间被放大了百倍：“我刚态度不好，你别介意。”
“怎么会。”陆越岩长臂一伸，从后排车座上拎过楚杭的羽绒服，从内里口袋拿出钱夹，将那两张证件端端正正地放了进去，才说，“累了烦了发个小脾气，使点小性子多正常，你要是不过瘾直接咬我两口都没问题。”
楚杭一怔，随即“扑哧”笑出声来，打趣道：“不用这么惯着我，小心我蹬鼻子上脸啊。”
陆越岩发动车子，驶出考场大门：“那谁管得着，我愿意。”
这不是假话。
自从两人重新在一起后，楚杭虽然依旧清冷沉静，但是整个人却比之前更生动鲜活，不再只是安静地等待，不再像以往那样，只将柔顺的一面留给他，更多的情绪在他身上显露出来，他会烦，会累，会跟他冷脸，也会跟他发脾气使性子，像是一株原本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纤尘不染的青莲，慢慢变成了在普通人家庭院亦可以凌风傲雪争妍盛放的寒梅，冷虽冷，但却可倾身闻香。
陆越岩欣喜于他悄然发生的变化，更爱他如此鲜活的眉眼，以及冷太阳一样的温柔。
迈腾驶下环城快速路，两人车速降下来，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车载广播里新闻播报引起了楚杭的注意。
是一条财经新闻。
“近日来，陆氏集团董事会风波持续引发各方关注，据相关人士透露，集团内部前不久召开的董事局会议，已经正式审议通过了集团原ceo陆域的辞任申请，而新一任ceo人选，将由集团副总裁陆梁接任，虽然陆氏集团还未向外正式公布人事调整结果，但在专业分析人士看来，经过一系列的内部动荡和股市滑铁卢，未来三年内，陆氏集团管理层的首要任务更多的应是放在稳定市场、强化自身风险控制能力方面，尽力将这座钻石帝国的经营业务风险和成本降到最低，此外……”
楚杭一字不落地听着，陆越岩忽然抬手关掉广播。
楚杭愣了愣，无法不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吧？”
陆越岩嘴角上扬：“怎么会不好，而且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已经早早被踢出局，不管是曾经的豪门恩怨也好，如今集团内部的明争暗斗波涛狂涌也罢，都不是他一个人外人该关心在意的事情。
如今，他只不过是一个藏身于小金店之中的门店主管，每月按时拿工资，而后毫无牵挂地过自己的日子。
简单又利落。
楚杭沉默良久，叹息笑道：“看来，小时候送你手绢的那个小孩子，还真的是个贵人。”
陆越岩看他一眼：“怎么说？”
“他告诉你要善良，不要和那些人一样，这句话后劲无穷，绵延至今，要不然——”楚杭顿了顿，“我真的怕你和他们纠缠不清，最后伤人伤己。”
陆越岩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经意地收紧，随后笑了笑，说：“我傻啊，再说我现在有你陪，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之于我而言，你才是无价的，可比那一堆堆泛着冷光的钻石宝贝多了。”
楚杭眉梢微挑，竭力压下翘起的嘴角，沉声道：“打个商量，咱能不这么肉麻吗？”
“打个商量，在我偶尔肉麻的时候，你能稍微配合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