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刘爱平作品选集：随笔卷1》（97）

三个人的故事

大雪封山。滴水成冰。北风呼啸。野禽绝迹……可以想象，46年前的那一天，肯定是出奇的冷，然而，一个被遗弃在这天寒地冻里的女孩居然活过来了。这是一个奇迹，这是一个后来被这个女孩称之为养母的女性创造的奇迹：她用冷裂的双手把小孩抱回了家，又用温暖的胸脯把小孩生命之火再度点燃。

从那天开始，这世界上就多了一段关于亲情的佳话。也从那天开始，人们常常看到一个女人或驮着或抱着一女孩在深山密林里劳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可是，梅绽雪飞40载，养母老了，养女却拂袖而去了。一段亲情的佳话戛然而止。于是，养母把养女告上了法庭，她不要什么，她只要她回来。不回来也无妨，只要她还叫一声“妈妈”。对于这位渴望亲情延续的养母，这是一种无奈。

一个好法官就在这时出现了，出现在这位养母无奈的目光里！面对风烛残年的老人，面对养女离开法庭时“义”无反顾的背影，好法官把她“判”给了自己，当母亲判给了自己。对于这位好法官而言，这是一种品德，这也是一种无奈中的无奈……

一个关于养母、养女与法官的故事。

一个关于亲情、人情与人性的话题。

无疑，法官是无私的，法官把没有亲情的亲情延续开去，也把人性的火炬高高举起。我们为之歌唱；无疑，养女是无情的，养女把收获到的亲情冷酷拍卖，也让被人们视为神明的良知蒙羞。我们为之愤怒。

养母是伟大的。我们不难想象，这位一向沉默如幽谷的母亲，这位当时贫穷如荒山的母亲，为了这条捡来的生命付出了怎样的心血，又忍受了怎样的苦难。“流泪也流血”一定是她当年的写照！在不断付出与不断忍受中，这位养母也许只是在想，养育这条生命的同时也是在育养自己的暮年。

养母又是可怜的。她燃烧自己的生命时，没想到过过分的索取；而她需要搀扶时，却丢失了自己亲手雕琢的拐杖……

养母也是幸运的。一切好像离她远去了，一切又好像刚刚开始：她失去了一个“养女”，却得到了一个“儿子”……

这是母亲的幸运，更是人类应该对母亲的回报。

但是，还是这位养母，还是这位丢失了“拐杖”的母亲，她无法让自己做了40年的一个亲情梦就这样远去。既使留不住女儿了，她也要给女儿留下“未来”，于是，她立了一个遗嘱：把财产分成三份，一份给“养女”，一份给“儿子”，一份给孙女……“儿子”说：“不，我不要遗产，儿子不能向母亲索取。”养女呢？她会看得到这份遗嘱吗？她会自责吗？她会哭泣吗？她会感动吗？

也许，养母已是养女心中一个永远走远了的情结。她不会自责了，她不会哭泣了，她不会感动了，因为她在遗弃养母的同时，也遗弃了人性赋予人的良知与责任。

活到了“绝情”处，人便麻木了，对于麻木了的人，我们还能期待什么呢？

她遗弃养母的“理由”也许很多，诸如唠叨多了些，诸如要求多了些……但这不过是老人的一份别样的关爱、一种应有的期盼，算不上过分。即使过了，也不应是被遗弃的理由。

不错，养母和养女没有血缘关系，但养母养育了一条生命，给予40年的爱，在这里，血缘还重要吗？如果血缘能成为遗弃的理由，那么，我们不能不说，一切只是借口，一切都是谎言。

幸好，这不是人类的本质；幸好，有位法官，让我们看到了生活的真实。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是先贤说的。我们别做了不肖子孙。

因此——

我们为养母疼，其实是为天下的母亲疼；

我们为法官歌，其实是为所有的善者歌；

我们为养女怒，其实是为变味的良知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