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刘爱平作品选集：随笔卷1》（35）

谁与张良敢比肩张良瘦小多病，柔弱得像一个“女人”，而且手无缚鸡之力。如此“力单势薄”的一个人，竟被刘邦列为西汉三杰之首。这当然不是乱点英雄谱，刘邦打仗无能，识人用人却是其长。那么，张良能耐何在？如果说韩信气吞山河，张良便是智谋天下了。此公自博浪沙寻刺秦始皇未果，便从此亡匿下邳，研习兵法，直至秦二世元年，知遇刘邦，才有了帝师之名。张良一生，为主子刘邦贡献了多少奇谋良策，恐怕不好计算，但关乎刘邦生死与汉朝存亡的是非大计则不下数十。譬如说，智取关中灭秦；还军霸上待机；周旋鸿门脱险；再譬如烧栈道，壮汉军、麻痹项羽；说黥布、连彭城、用活韩信，等等，无一不是安邦定国之策。如此，说没有张良难有大汉王朝亦不为重。不过，张良受世人景仰，并非始于“谋”又止于“谋”，他的人品德行可能才是一种最长久、最耀眼的财富。那么，与“谋”并行的还有什么？一个“忍”字。

张良能忍，张良亦善忍。张良“忍”功有三。

首先是“忍人”。《史记·留侯世家》开篇就讲了一个张良拾履、忍得兵法的故事，就足见他“忍人”之功底了。说张良闲暇时在桥上散步，一粗布短衣老者将鞋扔于桥下，对他说：小子，下去拾鞋。张良很想揍他，但见是老者，便恭敬照办，下桥拾鞋，且给他穿上了。老人笑着远去，但不久又折返回来，说：你这孩子值得教导，过5天，天一亮你来等我。5天后的拂晓，张良应约前来，却见老者先到。“跟老人约会，反而后到，为什么呢？5天后再来吧。”老者生气离去。5天后鸡一叫，张良再去，老者依然先到，又说了一句5天后再见，便又拂袖而去。又过5天，张良不到半夜再去赴约，终于在老人前面先到了。由此，张良得到了老人的厚赐：《太公兵法》。据说，张良日后能为帝师，此书则为法宝。

其次是“忍事”。此类例证太多，信手拈来便是。项羽挥师西进，欲平定秦地，而刘邦已攻下咸阳，还军霸上。项羽闻信，怒不可遏，便在范增的策划下，准备先灭了刘邦。此时，项羽手握雄兵40余万，而刘邦兵卒不过10万而已，兵力悬殊，结果可想而知。刘邦就问计张良。张良问：你能打退项羽吗？刘邦答：恐怕不能。接下来，张良在分析敌我形势中就透露着一个“忍”字，于是，便有了“沛公与项伯同饮，结为亲家”的故事，便有了刘邦赴宴，鸿门脱险的典故。如果当初刘邦不能忍字当头，与项羽冒险一争，哪有日后的汉高祖？

当然，张良善忍更在于“忍己”。何为“忍己”？无非就是抑制一己之念。大汉初立，张良亦是功成名就。高祖刘邦说：张良出谋划策于营帐之中，决定胜负于千里之外，功不可没，欲封他为三万户侯，张良答：“始臣起下邳，与上会留，此天以臣授陛下。陛下用臣计，幸而时中，臣愿封留足矣，不敢当三万户。”并自述心志：“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仇强秦，天下震动。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位列侯，此布衣之极，于良足矣。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于是，退隐政坛，闭门谢客，专习道家导引之术，云游山水之间。那么，张良的“忍己”换来了什么？西汉三杰，萧何入狱，韩信斩首，张良善终。

其实，“忍人”难，“忍事”难，“忍己”最难。高官厚禄，光宗耀祖，封妻荫子，岂是常人可以了得！所以，张良的“三忍”是智慧，更是品德，古往今来，引来了多少英雄贤能竞折腰，可是，又有几人能够真正效仿呢？

刘伯温是朱元璋的谋士，此公也在明王朝建立后一度隐退，因而常被人视为明代的张良。其实，刘伯温哪能与张良比肩！他的一生中，经历了四次辞官，却很难说是“忍己”的结果。前三次在元朝，但每一次不是嫌官低便是嫌权小，且都是愤然隐退，一旦重逢机遇，又卷土重来。如此，看似是隐忍，实则是与朝廷讲斤论价。第四次辞官，则是在大明初立时期。他是开国元勋之一，本应封侯称公，而朱元璋却只给了他一个末位伯爵，他深感失落，才再次辞官。即便如此，他也难得与官场厘清，不然，就不会被宰相胡惟庸下毒身亡了。

刘伯温虽不能“忍己”，但也敢怒敢做，直面官场，进退有余，虽与张良比不得，但后学者却难有几人，因此，也算得上是一代贤能了。“广厦千间，夜眠八尺；良田千顷，日食一升。”谁都会说，但读懂则难，做到更难。贤能刘伯温尚是如此，何况后来者乎？

所以，司马迁写罢《留侯世家》后，发出了一声感慨：“学者多言无鬼神，然言有物。”大意是说，学者大多都说没有神鬼，然而又说有精怪。张良就是人之精怪，岂敢有人比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