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刘爱平作品选集:随笔卷1》(21)
谗毁和反谗毁
韩愈说过一句话:“事修而谤兴,德高而毁来。”意思是说,事情做好了,则诽谤由此而生;德行崇高了,则毁誉由此而来。我们又常说“高处不胜寒”,其实,两者显摆的是同一个道理。因而,“谗毁”之术虽遭千夫所指,但“谗毁”之人仍然是层出不穷。这说明“谗毁于人”虽无道义,但“馋毁之术”却有也毁城摧林的功效,不然,许多人也就不会肩担骂名而无悔前行了。当然,有“谗毁者”就有“反谗毁者”。两者总是在交替里反复出现,把人捣腾得糊涂,把史也捣腾得繁复。不同的是,前者往往被人斥责为小人,后者却又往往被人褒扬为君子。其实,“谗毁者”与“反谗毁者”的较量并非可以如此简单定性的,无论前者还是后者,一般都怀揣着个人目的,阴暗的或者阴险的,否则,这两者就不可能共同拥有一个“谗”字。要说真有什么差异,那便是“反谗毁者”有时可能比“谗毁者”更具智慧和勇气,因而,一旦“反谗毁”得手,其杀伤力和破坏性将是无比惨烈和残酷。西汉有个不得不说的人,此公就是袁盎。他原本只是一个门客,文帝即位时,擢升为中郎,有“无双国士”的雅号,所以,我们不必怀疑他的才干。他一生可谓在沉沉浮浮、大喜大悲中度过,留给后人的说辞颇丰。不过,他也是一个“反谗”高手,有两次表演,就堪称为经典。
景帝继位后,袁盎的宿敌晁错得到重用,因此,他步步被贬,直至赋闲。即使如此,他也难得淡出对手的记忆。景帝3年,以吴王刘濞为首,发动了“七国之乱”,因袁盎曾任过吴相,受过吴王的贿赂,晁错便借机煽动群臣:袁盎包庇吴王,他说吴王不会反,现在吴王反了,应判袁盎预知反叛之罪。袁盎得知此消息后,惊恐万分,但他已削职为民,不可能有机会向景帝当面陈情,就连夜拜见大将军窦婴,请求引见。窦婴与晁错亦是宿敌,便暗中帮忙。袁盎知道,威胁他身家性命的是人而不是事,只有通过“反谗毁”除了那个人,事息己则安。见了景帝,于是便说:不心担忧,吴可破。景帝问有什么良策?袁盎又说:吴王造反,是对朝廷削夺封地不满,而削夺封地是晁错的计谋,也是晁错之错,因此,只要斩了晁错,吴楚七国得到了安抚,则可以兵不血刃而天下太平。袁盎此番话语,正是吴王刘濞叛乱宣言中“清君侧”之策略,而景帝也正因吴楚兵力强大,心存惧怕,便接受了袁盎的“进言”:不久,就下旨将晁错腰斩于长安东市。晁错肯定是冤死,因为“七国之乱”并没有因此而平息,如此,只是让袁盎成功地实施了一次“反谗毁术”而已。晁错当初“谗毁”袁盎,恐怕是没有料到如此结局的。有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们就别为晁错痛了。
如果袁盎的这一“反谗毁术”是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地反击,那么,他的再次“反谗毁”行动则更能够折射出他超人的智慧。袁盎权倾朝野时期,当然容不得人诋毁,但偏有一个叫赵谈的宦官难得识趣,常在文帝面前对他说三道四。袁盎很忧心:谎言说一千遍就成了真理!于是有人给他献计,说道:与其被动,不与主动,找一个机会与赵谈公开一战,当众羞辱于他。如此,他再巧舌如簧,皇帝也不会相信他的谗言了。袁盎觉得此计可用,便开始寻找机会。某日,汉文帝出宫,赵谈照旧同车陪伴,此时的袁盎灵光一现,直觉得机会来临,便上前,跪地而语:我听说有资格和天子同乘一辆车的人,都是天下的英雄豪杰,陛下怎能与一阉割之人一起乘车呢?汉文帝与宦官同乘一车,大概只是平日里亲近的缘故,听此一说,觉得理占三分,便笑着让赵谈下车。赵谈又气又恨,但无他法,只得哭啼着下车而去。至此,进谗言的赵谈领教了袁盎的“反馋毁术”,自知斗不过,便从此不敢再言袁盎之是非了。
所以说袁盎的两次“反谗毁”是经典之作,是因为前者让他在逆境中剪除了异己并重新攫取了权力,大有力挽狂澜的气势;后者则在他权力的巅峰期能让左右噤声,大有孤掌可鸣也悦耳的风采。不过,这里并不是赞赏袁盎。“谗毁”可恶,“反谗毁者”又未必可敬,看似在以求自保,但也一样藏匿着险恶用心,不然,他袁盎又何必畏惧别人的“谗毁”呢?
“谗毁”可以杀人,“反谗毁”也可杀人;“谗毁”者杀他人也残自己,“反谗毁”者杀他人也伤自己。两者开始各异,结果未必尽然不同。晁错没有善终,袁盎后来不也被梁王所杀,死于非命了吗?所以,如果“谗毁”是一种永恒的现象,“反谗毁”的人就未必一定要穷追猛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