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半个钟头后，两人面对面坐在一家打边炉酒家里，面前是一口沸腾的粥锅，米香随着咕嘟咕嘟的沸腾声音，在空气中缓缓飘散开来，锅子周围还有一些牛肉、鱼片之类的涮菜。
入秋后，广州人喜欢吃一些热腾腾的东西，打边炉便成了老广们的最爱，即便是在夜晚，也有老饕们甘心出来觅食。餐厅里人声鼎沸，男女老少们肆意地聊天、大笑，筷子在锅边飞舞，偶尔举杯碰在一起，不用藏着掖着，装着端着，怎么舒服怎么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对于徐涉来说，这才是属于他的，真实的世界。
徐涉松了口气，彻底放松下来，他脱掉外套丢在椅背上，甩开腮帮大快朵颐起来。
他非常喜欢吃火锅，重庆的麻辣火锅，北京的刷羊肉，他都很喜欢，就连对他来说过分清淡的广东打边炉，在饥饿的时候都显得如此有滋有味。一口牛肉一口鱼片，挂着浓稠清香的乳白粥底，入口爽滑鲜嫩，不知道比那金枪鱼、浓汤和乳鸽好吃多少倍，根本停不下来。
正当徐涉吃得正爽时，抬头一看，夹菜的动作便顿住了。
只见纪锦书坐在他对面，什么也不吃，只是把玩着手中的筷子，垂着头，仍旧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徐涉放下筷子，担心地问道。
“怎么了？你是不是没胃口，还是不开心。”
“你说……”纪锦书皱眉道：“我哥为什么总在打听你的事？难道他对你有意思？”
“噗——”徐涉直接一口喷出来，震惊道：“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我何德何能，能被他看上？你说你喜欢我，我都觉得是在做梦，他那种人怎么可能看上我？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殊的魅力，能够被你们两个富家公子一起看上……别胡思乱想了，来，吃肉！”
说着，徐涉给纪锦书的碗里夹了一筷子刚烫熟的嫩牛肉，纪锦书夹起来吃了，含糊道。
“你是不清楚我哥那个人……简直是个神经病，身边的情人从来没有断过的。而且他很喜欢跟我作对，今天忽然说要跟我吃饭，还要将你也带上，我就感觉不太对劲。”
徐涉犹豫道：“你大哥他……难道还是单身？”
“还没有，不过已经订婚了。他……男女通吃的，男女情人都有。就那个谁……最近挺红的一个流量男明星……”纪锦书说了个名字，撇嘴道：“就是我哥的小情人之一。”
“……好吧，你们有钱人的口味，真是令人琢磨不透。你放心，他绝对看不上我的。我倒是觉得他问东问西，是怕我对你图谋不轨，怕我伤害他的宝贝弟弟。”
“不可能！”纪锦书一边吃肉，一边大笑道：“他一直都看我不顺眼的，还想着保护我？他不要我的命，我就谢天谢地了！话说回来，如果他也钟意你，我可抢不过他。”
“怎么可能，你大哥不是很宠你？那么贵的手表，说给就给了。”
“你说这个喔？”纪锦书转了转手腕，冷笑道：“我也就能跟他要点这种东西了。如果我跟他要集团的经营权，跟他抢继承人的位置，你看他还愿不愿意让给我？”
好不容易能听到古早港台剧里的豪门恩怨，徐涉顿时来了兴趣，竖起耳朵听八卦。
纪锦书继续说道：“手表、车子还有房子，这种小东西，他当然乐意给你，既不会损失什么，还能获得一个好兄长、兄友弟恭、乐善好施的名声，对他坐稳董事长位置也有帮助。但对他来说，权利和地位……呃，可能还有北京那位，才是他的终极目标，也是他的底线。你碰一下他的底线试试看？他会立刻翻脸，变得相当恐怖。我二哥不自量力，已经挑战过了，结果呢？被大哥一根手指按在地上，起都起不来，在家里过得半点尊严都没有。”
“那你父亲呢？”徐涉咽了口唾沫，问道：“你大哥这么嚣张，你爸也不管管？”
“他巴不得这样呢！”纪锦书冷笑道：“你当他做什么生那么多小孩？不就是为了提高抗风险能力，让我们互相争斗，好斗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来。如果他只有我大姐一个女，现在年过半百，连个继承人都没有，家业落到外人手里，他才会真的被气死。如果只有我大哥一个仔，他不成才或没有本事怎么办？家业还是守不住的。我爸一直奉行适者生存的原则，只有在斗争中，后代才能不断成长，如果他的子女活得太过安逸，不会成才的……而且，如果他的下属要造反怎么办？子女相互勾结打算架空他又怎么办？必须竞争，让所有人都无法拉帮结派，这样他才能坐山观虎斗，既能保住自己的权威，又能培养下一任继承人。”
听完这番话的徐涉大受震撼，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张了张嘴，点头道。
“反正你们有钱，孩子生下来也不用自己养，有保姆、司机和家庭教师来照顾。像我们这种普通人，养一个都困难，夫妻双方还要上班，哪有时间培养孩子？我也不明白那种家里条件非常不好，还偏要生好几个的家庭都是怎么想的。”
纪锦书耸耸肩，又说道：“之前就跟你说过，我家里很奇葩的，吓到你喽？”
徐涉笑了笑，问道：“那你呢？有没有想过跟你大哥争一争，抢一抢？你有优势，是家里最受宠的小儿子，你妈妈也是有钱人家的女儿，有财力也有手段。”
“算啦！”纪锦书向后一靠，大笑道：“我这个人呢，没什么本领，好在很有自知之明。我可斗不过我大哥，也没有他那样的眼界和本事，跟他翻脸没好处的。再说，你以为当皇帝那么好当的喔？好辛苦的！鑫荣要是到了我手里，恐怕不出几年就要改姓了。我像现在这样，撒撒娇，卖卖蠢，跟他多要点好东西不好么？他当皇帝坐江山，我就当个闲散王爷，他吃肉，我啃骨头，不也很好吗？反正也不会饿死。人嘛，要认清自己，知足才能常乐。”
徐涉说道：“别这样说，我觉得你也很有本事，对待员工很大方，是个有良心的好老板。”
纪锦书摇头道：“我真的不行的。你没有见识过我哥和我爸的手段，他们都是见过血的人，杀伐果断，心肠冷硬，我绝对做不到这一点，在商场里会被对手啃得连骨头也不剩。我大哥虽然是个大混蛋，但真的很有商业头脑，是个天生的商业奇才，又磨练了那么久，最适合做继承人。像我这样的呢，当个小老板，收收租、逛逛街、吃吃好东西，就很满足啦……”
“那你其他的哥哥、姐姐呢？他们也这么想么？”
“当然不是，像我这样的聪明人很少的！”纪锦书狡黠地笑道：“刚才我不是就说过，我二哥不服气，跟大哥闹过几次，现在被打压得相当厉害，恐怕以后也不会再给他任何决策权了，最多给他一点股份而已。大姐不管家里的事情，跟她妈咪那边，二姐准备嫁人了，去做官太太。我亲姐学了金融，正在给我大哥做助手，考虑转型做互联网或风投的生意，家里有他们两个雌雄双煞来掌舵，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也可以保我的富贵荣华。”
“你姐好厉害。”徐涉由衷地敬佩道：“你作为她的弟弟，还是个男孩子，不会有压力？”
“为什么会有压力，我现在也过得很好。谁说男人就一定要开疆辟土打江山？这都什么年代了喔！也该把建立丰功伟业的机会让给女孩子们了。”
徐涉笑道：“你还真是洒脱，想得也通透……喝不喝啤酒？”
纪锦书接过珠江啤酒喝了一口，吐了吐舌头，说道。
“哇……好苦！我不喜欢，还是你自己喝好了。我们这是家族企业，家族的利益和荣誉是最高的，大部分人都能看清这一点，也愿意一起发力。所谓有钱大家赚，就是这个意思喽！我呢，没什么本事，能做的就是不给家族添乱，不要乱投资亏钱，安安心心地当个吃喝玩乐、混吃等死、快快乐乐的富二代就好了。我也不想当什么帝王将相，我只想当个‘贤妻良母’，找个男朋友，谈一段美好的恋爱……所以，徐先生，给不给我这个机会喔？”
徐涉的脸被火锅的热气熏得有些泛红，心绪慌乱，忙喝了口啤酒，含糊道。
“机会是靠自己争取的……”
纪锦书嘟了嘟嘴，在桌子下面踹了徐涉一脚，起身主动埋单去了。
离开饭店后，纪锦书亲昵地挽着徐涉的胳膊在路边散步，问道。
“这里距离我家不远，今晚要不要去我家过夜？”
“你不是不喜欢陌生人随便进出你家？”
“你又不是陌生人，哎，到底要不要去啦？”
徐涉有些犹豫，今晚的事情给他的冲击很大，再加上今天是周五，他只想回家好好地睡上一觉。纪锦书看出了他的犹豫，不等他给出答案，便挽着他的胳膊向停车场走去，并说道。
“走啦走啦！在哪里睡觉不是睡……”
纪锦书的私宅还是那个样子，距离上次自己离开时，没有什么变化。橘猫黄油正窝在沙发上睡觉，闻到陌生人的气味，迷迷糊糊地蹭过来，围着徐涉喵喵叫。
徐涉将猫咪抱在怀里揉了揉，猫咪很乖，给抱给摸，窝在温热的怀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还是猫咪好，徐涉这样想着，大丹犬虽然威风凛凛，但不是可以亲近的类型。
纪锦书给黄油开了一个罐头当宵夜，走过来看到人猫亲近的温馨画面，不由得笑道。
“黄油一般不太跟陌生人亲近的，甚至见到我大哥都要跑，倒是跟你很合得来。”
“你大哥养狗，身上有狗味，猫咪害怕自然不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