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祯五年 - 上陵赋 - 鱼陇曼衍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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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祯五年

启祯五年

南炀入了冬,王府马厩里的马匹愈发娇贵些,大抵总是有些因畏寒生的恹气。

最后皆是那位当日带着几位弟兄,自荐拜在陆羡门下的陈平,发现了问题。

府中人听闻这陈平早年并未如同龄的那些大丈夫在外闯荡,长久躬耕于乡野,照顾老迈的父母。既是个农户,养牛畜牲自是不在话下,为人又颇有些直爽豪气。

谁知于养马竟也触类旁通,饲马之事奉季节时令不同,需注意的事宜皆与马厩的小厮们一同商量。

“入冬的草料拌的要干躁些。”陈平体格甚健壮,卷起袖沿半跪在厩间拾掇草料,马厩其余人在一旁围着探看,便显得过于拥挤了些。

“少用些水,马匹的肠胃才好适应。这次接二连三的害病,是小冯昨日斟水多了些,此时不宜再用夏秋的方式应对。”

卫绾过路往西边去时恰听得陈平此言,便驻足瞧了一眼。

小冯正在一旁犯了窘,又对那陈平耐心提点格外感激。若当真是马匹有失,近来主上出行时不得力,有了差池必会降罪于他。

“这几日便由我来调教吧。禁食几天,只饲它们些水,待病气退了,再正常喂养便可。”

陈平说的极细致,小冯和其他几个仆从方才安心下来,自是顺水推舟把这难缠的活计推诿出去。

卫绾远远地旁观了会儿,只掸了掸袖口的尘土,便径直往西面教习场去了。

*

“岁末返长安述职的事情陛下既已下诏,不日便要返程,回去想必又是血雨腥风,你如今在南境行事已颇为惹眼,政绩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只是至今长安城里的人还未有动静······”卫绾顿了一顿,“怎么,是想待你回去之后,再行一招瓮中捉鳖么?那这趟,可就是鸿门宴了。”

卫绾在旁伺机递上支箭羽,嫌阳光刺眼,立马又折回后首的械架棚里。

陆羡接过没有犹豫,出手便正中靶心,“以退为进,静待有人先坐不住便好。”

“就怕陛下也偏着心眼,这才叫一拳打在草垛上。”卫绾倚在械架的木椽子上,无心说些要害。

陆羡望着靶心的眼神闪过一丝寒意,显然分了神,“那便只能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卫绾见其神色冷峻起来,一旦说起今上之事,他这位主子向来有些神思不属,来南境后更是少有提及,此时便未敢再往下问。

“另外,马厩里那几个人,可养熟了?”陆羡放下弓箭,拾起巾子略揩拭了额头颈间的薄汗。

“瞧着像是些心思单纯的。就是那个陈平,一个在长久在乡野间耕田的人,军中历练也没有几日便遣回了原乡,却是个养马的好手,想起来总是怪怪的。”

陆羡将巾子径直丢给他,便往教习场外行去,“警觉点是好事情,不必格外提防,再看看。”

这一年已至启祯年号的第五年,岁末事务总是格外繁杂些。

陆羡瞧着屋外仆从正收拾回长安的行装,自己仍在书房中题写镇藩岁余的政务议帖,意图事无巨细。

递到长安,也算是对南境的生民、各郡县的地方官有个交代。

卫绾进来道,“主子,都预备好了,除了备好府中给各宫的节礼,还将各郡县上呈给府中的物产挑拣了些一并奉上,车驾业已收拾停当。”

陆羡搁笔,将折子细心合为一册,压放于案上。

此番回长安,无论前路何等艰险,他都做好了准备,以度过平常每一日的心境,以俟剧变。

他等待已久,如舌尖渴求舔舐新伤处逸出的丝缕鲜血。既厌恶,又控制不住。

*

陆羡与卫绾驾马在前,四周皆是隐卫随护。

车队一路直行于官道,一日后,先至洛川县北境的淅岭山脚下略作修整。

“大家按计划在此处原地休憩。王爷身份贵重,此行人马众多,不宜入邻近县域过分招引耳目,兼顾扰民之嫌,亦是体恤百姓。”

卫绾说话颇有威严,望不到头的车队竟也安静下来。

陆羡翻身下马,便有仆从前来,将他与卫绾的乘马牵走去照料。小厮在一旁收拾好暂歇的位置,临时支起的庐篷之下,茶盏和糕点已然备好。

越往北走,越临近入山之道,没提防间便寒意袭人,陆羡饮下滚水煮好的茶汤,身体才微微暖起来。

卫绾从马车上取出件氅衣,递给陆羡披上,“一会儿入山的路只会更寒凉,不若回马车上,也好少受些风寒。”

陆羡坐于庐篷下只摆手回绝,“冬日赶路本就不易,若我一路坐于车驾上,只会更加放慢回长安的时间。不必担忧,从前你我行军,不也是一夜便可在几城间辗转。”

待天色好了些,一行人才敢又动身往山中行去,翻过这座淅岭山,便可将平原上的长安城尽收眼底。

陆羡乘忽雷驳与卫绾并驾齐驱。山回路转,九曲回肠,山路狭窄逼仄,一畔便是山崖下的河水支脉。

冬季水枯,深潭不见底,其间水色如砚中墨沉。人只是远远觑着,便觉格外寒凉。

行出不过百里,陆羡感觉到忽雷驳行步疲软,动线偏移。自暂歇后入山,它便有些不似常态。

陆羡忙欲下马查看。

“怎么了?”卫绾正欲扼马盘问。当是时,忽雷驳猛地往远离崖边一侧的山石壁上撞击。

众人从不远处齐齐望向队伍起首,竟是陆羡被掀于马下,重重地摔在狭隘的山道之上。

一众人马忙止住动势。

“我的祖宗。”卫绾惊愕间未合拢嘴,又忙丢下马去救。戍卫亦自各处奔上前探看。

陆羡斜倚在石壁上,佯作艰难凑在卫绾耳边,“我没事,跌下来我心里有数,忽雷驳情况不对,必须即刻自保,我并未受伤。马有问题,去看看今日是谁饲马。”

卫绾倏地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方才忽雷驳往山墙上撞,亦是良马通人性,为了护住主人。否则若恣意往山崖侧倒下,陆羡此刻便是吉凶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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