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顶云雾 - 上陵赋 - 鱼陇曼衍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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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顶云雾

庐顶云雾

沈无言应下了,不管以后如何,当下他的确需要这个听来虚无缥缈的盐井救急。

“听起来是不错的买卖,只是我需要确认此处盐井是否堪用,玄老板可以找稳妥的人去寻些盐粒予我。既要合作营钱,这些事情马虎不得。”

“沈大哥放心,这个我明白。”缪玄昭虽病恹恹倚在藤床上,即刻便应下。

襄城的人未曾着意间,复又重新吃上了干净的新盐。百姓们提起救急的盐井,皆称是绛朱轩的老板冒死出去寻找,还为此负了一身伤,如今仍在休养。

待缪玄昭打点好一切从沈园返回城里时,她才从街头巷尾耳闻此话。

*

襄城,绛朱轩。

沈无言和缪玄昭二人在内院用饭。

缪玄昭没忍住,还是开了口。

“沈大哥,你我现在是公事公办合作营生,为何要把这些附会的言论宣扬出去,我本就是无意间找见,何来冒死出去寻盐扶危。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今日沾功赞颂声响,来日有隙骂名便大。”

沈无言闷声夹起一大块栗子炖煮过的肉蹄,细嚼地津津有味。

“这绛朱轩的厨子倒是可以另起炉灶了。你懂什么,要在这商场只浮不沉,多少得有些虚名。你就瞧郅毋疾,若非他真通些文墨,燕馆怎会往来皆是鸿儒名流,这吃的究竟怎样,重要么?一月不到,现在南境何人不知道玄老板巾帼不让须眉,你这铺子的流水和入股,想必已经是盆满钵满了吧。”

“这么说,我倒还真要谢你。”缪玄昭咧嘴勉强一笑,只挟起一盅酒,给沈无言的小樽满上。

“盐号的掌柜月底会来和你分账,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一分不会少你的。现如今我仍不知道那盐井所在何处,想来是极偏仄的位置,玄大老板藏的果真好。”

沈无言笑得促狭。

“沈大哥是给我做人情才这么说,若你真想找,把襄城翻个底朝天,又有何难?”缪玄昭听出话外之音,搁下筷子,便不再多用。

“很快,你应当就能在这襄城里实现你的愿望了。小玄昭,你有着无需依靠任何人的一份家业,能让你足够自由,去留由心。”沈无言举杯饮尽,似真心在为这个妹妹高兴。

*

“恭喜什么,依我看,要预备哭丧才是。”由堂外步入一人,一面起手退下氅衣,声音沉泠带狠。

他目光审视一周,却不曾停留于任何。

“郅毋疾?”

“家主?”

缪玄昭回城匆忙,还未等及去燕馆拜访,忙起身迎进来人,“实在抱歉,我伤愈还未去燕馆拜访,日前暴雨滂沱,多亏家主去城外寻我——”

“沈无言,你们做的事情,为何分毫亦不告知我。玄昭可谓想与燕馆分明界限,以免落人口实,你却是我至交好友,亦要对我藏私么?”

郅毋疾自是生了气。

沈无言听来却想辩驳,“是玄昭自己争气,我并未从中主导什么,她是难得的商才,是你慧眼识珠。”

“可是你知不知道,她卷入这盐铁之事,如今又名声在外,有朝一日或可招致杀身之祸。南北多少人对盐供虎视眈眈,江左,北霁,甚至南樾,迟早要因用盐一事和南部铜绿山的矿产对襄城一战,如今的安平只是表象。沈无言你不惧,是因为沈氏根基深矣,可玄昭却身如浮萍,现下让所有人均知她独掌着襄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盐井,且不受任何外域侵扰。你觉得,那些隔岸观火的人,会如何应对?”

郅毋疾语调极冷,便是沈无言与之相识多年,亦从未听过他这般疾声。

沈无言突然想到些什么,此地皆是体己之人,便就直言不讳。

“所以,这就是你一个孤家寡人来去成谜,蛰居襄城,暗里为此地筹谋多年,却始终屈居人后的原因么?你本该是一郡之守的治才,却由着范敬臣那些氓匪之徒冠冕堂皇,招摇在外。”

郅毋疾心绪杂乱时总爱翻整袖沿,便现出两截修长劲瘦的腕子,一见便是握笔工书之人。

“不必语涉我,你该明白襄城的盐供出事,已搅乱了南境的安稳。现下我们真正需要做的,是弄清楚是什么势力在江水上游作祟,还襄城四境的盐湖一片澄澈,让盐供恢复如常,玄昭的盐井才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她才能安生的做她的买卖。襄城才有底气,不会轻易成为他人嘴里的肥炙!”

沈无言倏地放下樽盏。

“我并未觉得有何不安稳,也并不觉得你我的家业和玄昭刚起步的事业就要危在旦夕。郅毋疾,你总是这样心思颇重,如何能真正安乐?作为朋友,我担心你的思虑会成茧自缚,作为生意上的同行,我无法认同你的看法,想必玄昭亦不能。”

说毕,他起身抖了抖袍子下摆,目不斜视,往绛朱轩外去了。

“沈大哥——”,缪玄昭目送他出去,深知无法再拦。

“家主。”缪玄昭回身给湘儿递了个眼色,着她去拿郅毋疾爱惯的庐顶云雾t,“若还未用膳,一起吃一些吧,许久未共一席面了。”

缪玄昭言语时赔笑,又亲自布了饭席,燃了宁神的线香,着老墨去拿新的杯盘来。

她心中清楚,郅毋疾对她殊为在意,更是绝无祸心。

而她只好,也只能勉力对他回馈些。做一个晚来欲雪时,或是寂寞空庭里,能一同饮茶用饭的朋友就好。

这已是她能回馈的全部。

“别生气了”,她独自在一旁笑道。

男子仍是端坐侧首,沉郁地一言不发。

*

“我那本《北地丧仪注》断断续续撰的差不多了,想来述及经史微言大义,在家主面前定是班门弄斧,倒不如就请你替我增删则个。”

用完饭收拾了席面,缪玄昭请郅毋疾饮茶小坐,又去内宅拿来自己撰写的册子,请郅毋疾帮她瞧瞧。

一对男女,坐于窗下几案对首,垂目皆望向面前册卷,蝇头小楷。

女子只绾一垂髻随意搁于脑后,身姿轻动时,耳后孤零零一枚钗上的银蝶便会轻轻震翅。男子仍是如常的白玉簪束冠,不去外间谈事时,则总是半披青丝,显得颇近于人。

郅毋疾翻过一页,余光轻轻掠过对坐的女子,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场面,是他愿意费点心思去抵达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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