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那就赏蔡司直一丈红吧
宋澜那张脸阴沉得吓人,眼睛微微眯着,看不清楚神情如何,但只看那轻抿的嘴角,便知道帝王已怒。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陛下,陛陛陛……”
蔡华敬“扑通”一声跪下了。
他有意求饶,宋澜却没打算放过他,此人先前在朝堂上妄议那言官李詹的事,后来又对梅砚不敬,早已经触动了宋澜的逆鳞。
宋澜竟是又自顾自地笑了会儿,而后身子往后一仰,像是累极了,躺在龙椅上就不想动一样。
他喃喃地说:“就是个小小宫妃而已,却受了那么多的苦楚。”
蔡华敬还在哭求,“陛下,是臣失言,是臣失言了,您饶了臣这一次吧,陛下!”
宋澜已经懒得理他,招了招手,廖华就带了人进来,要把蔡华敬拖出去。
禁卫军力气大,蔡华敬浑身都在打颤,被拖到门槛处时还在求饶。
廖华的脚步也顿了顿,抬首往上看,像是在征询宋澜的旨意。
年轻的帝王面容俊朗,一双眼睛微微垂了垂,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打死了算。”
杀伐果断杀伐果断杀伐果断。
许多人都不由地打了个寒噤,只觉得脖子上冷嗖嗖的,像是有什么寒风吹过来,彻骨冷心。
那边蔡华敬已经被拖出去打了,棍杖摔打在皮肉上的闷响声与蔡华敬的喊叫声混杂在一起,即便是隔了老远传过来,还是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好歹是个大理司直,好歹是个六品的朝臣,说杖杀就杖杀了啊。
孟颜渊的脸色很阴沉,他的体型本来就算是偏瘦一类的,此刻面色一黑,下巴上的胡子配上那双精明的眼,瞧着也很吓人。
孟颜渊道:“陛下,您不由分说就杖杀蔡华敬,未免有些矫枉过正了吧?”
宋澜挑眉看他:“怎么,他前不久才出言对朕的少傅不敬,如今又出口对朕的母妃不敬,这等不敬天不敬地的东西,朕怎么容他?”
说着往孟颜渊身后瞥了一眼,见梅砚默默在下首站着,神色淡淡,竟是一句话也不开口,既没有劝他饶了蔡华敬,也没再与孟颜渊说话。
他心中一定,不由地又笑了笑:“蔡华敬这名字起得不好,华敬华敬,该敬的,他一概不敬。”
“陛下!”
孟颜渊见宋澜没有停手的意思,这下子便彻底急了,蔡华敬毕竟是他手下人,宋澜表面上说是处置蔡华敬,实际上却是在打压他的势力。
“陛下如此枉顾人命,恕臣不敢苟同!”
宋澜依旧倾着身子,笑着看他:“哦?那左相要辞官么?”
……
孟颜渊的那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黑转青、由青转黑地变了几个来回,要他辞官,那比天方夜谭还天方夜谭。
他想着,看今天这个形势,蔡华敬多半是保不下了。
外头的喊叫声一声比一声小,朝堂上的嘀咕声也渐渐消下去,待又安静了些,梅砚再度笑了笑。
他笑起来如三月春风化雪,五月良辰消热,与这泥沼遍布的朝堂格格不入。
梅砚道:“左相位高权重,若是辞了官,朝堂岂不是要乱套了,臣下等的疏议,又该找谁说去?”
他先前说起徐清纵不该被追封为太后一事,都已经被打断了两次了。
孟颜渊也想起这回事儿来,极不耐烦地拂了拂袖子:“梅少傅,你继续说。”
梅砚道:“蔡大人太着急了,臣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他就急着来辩驳。”
什么意思?
“臣方才说徐皇后不该被追封为太后,这话是有些不妥当。”
……
“徐清纵为先帝皇后,生育了云川太子与南曛郡,按礼法,应该入皇陵,享太后尊位。”
不等旁人开口,周禾那急脾气就没忍住,“梅少傅,她害了我姑母,你怎么能说——”
“子春。”
话没说完,被宋澜打断了。
宋澜面色如常,正端端正正坐在上首,像是极有耐心,“听少傅把话说完。”
周禾讪讪闭了嘴,梅砚点头答应,没因为这小小插曲而搅扰了思绪,便继续说:“这太后的殊荣,你们想要给徐皇后也不是不行。只是依着朝律,功过赏罚务必要分明,她生前是皇后,于国祚有功不假,可也狠心杀害了周太妃,又几次三番与上柱国徐玉嶂勾结,企图残害陛下,这些也不可一笔带过。”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抬眼看着宋澜,才又说:“当初陛下为臣的祖父和父亲平反冤情,因下罪己,又违祖律,被诸位逼得无法,在太庙里跪了七日夜才算了事。如今徐皇后犯下杀人业障,又该如何论?”
众人憋了半天,一直到梅砚将这番话说完,才得空吐了口气。
梅景怀不愧是梅时庸的孙辈,他这一番话里全无漏洞,把该说的都说了,还顺带堵上了他们想要反驳的嘴。
宋澜的神色也因这番话而有些变动,但没说话。
朝臣之中,周禾眨眨眼,笑了:“梅少傅说的在理啊!那你们说如今徐清纵都死了,又该怎么偿还她生前的罪孽?你们总不能让一个死人也去太庙里请罪吧?”
这话不大好听,梅砚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而后便不再说话了,他今日审时度势,看明白了如今的朝堂上众人的心思,也摸清楚了文臣武将的套路。
宋澜虽狠厉,在应对这些人的时候却仍有些力不从心,他说这些话,便是应对先前所说的:他会不遗余力地护着这个泥沼之中的小皇帝,必不让他陷入口罚笔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