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会面安可知
次日一早,天又下起蒙蒙细雨,梅砚一人站在廊下听雨,略显形单影只,宋澜随后拿着一件披风出来,轻柔地覆到梅砚肩上:“雨天有些冷,少傅再加件衣裳。”
梅砚回过头来,报之一笑,抬手摸了摸宋澜的额头:“嗯,烧都退了。”
宋澜有些腻他,伸着脑袋往梅砚的脖颈处蹭了蹭,自然是十分留恋。
“嘶。”梅砚煞有介事地躲了一下,“当心教人看见了。”
“怕什么,昨夜的交杯酒都喝了。”
梅砚的表情依旧十分抗拒,身体却没再动,由着宋澜腻了上来。
其实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宋澜生疹发热,身体十分虚弱,又挂念着梅砚身上的血蛊而不敢动情,梅砚便让他好好睡了一觉,自己出了趟门。
两人此时正腻歪着,忽然听见远处有脚步声起,是段弦丝撑着伞过来了。
段弦丝这天大概是没睡好,早起的时候满脸倦色,看见宋澜和梅砚的时候更是活像几百年没睡过好觉一般。
宋澜打趣她:“郡主这是怎么了,连个胭脂也没涂?”
段弦丝已经被宋澜和梅砚磨得彻底没了脾气,闻言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二人一眼,悻悻地说:“哪像您二位啊,小别胜新婚,遇人便说自己喜不自胜,交杯酒都喝了我两壶,你们还记不记得这是在我南诏的地盘上?”
“那不能忘,朕与少傅已然收敛许多了。”
梅砚咳了声,没接话,脸却有些红了。
好在听见宋澜说这话的人是段弦丝,便只是打量他一眼,“我看陛下也是容光焕发,要不是我亲眼见到了你吃了鱼而险些没命的样子,真以为你昨天是装的,不像我,一夜之间成了整个南诏城的笑话。”
宋澜昨天确实病得厉害,好在药吃得及时,烧退了以后便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身上生了些红疹,看着有碍观瞻。
梅砚看了宋澜一眼,又冲着段弦丝笑了笑,温声问:“郡主怎会成为南诏的笑话?”
“表兄这就不懂了。”段弦丝已经放弃挣扎地把梅砚当成了自家人,叹了口气才说,“好好的婚不成了,两朝联姻不联了,我一个即将出嫁的郡主不嫁了,难道百姓们会不笑话?”
梅砚略带歉意地说:“郡主是手握王权之人,无人敢置喙什么的。”
“我不管。”段弦丝倒也不是真的要与宋澜成亲,只摆了摆手说,“婚或许可以不成,但大盛与南诏必须再无战事。”
宋澜一默,终于收起了玩笑的神情,冲着段弦丝点了点头,正色道:“这一点,郡主大可放心。”
手握王权之人最为难得的便是有一颗求安的心,野心勃勃着众多,这却并不是一个需要建功立业的朝代,这一点宋澜倒是很欣赏段弦丝。
段弦丝闻言果真放下了心,叹了口气,抬头看着立在廊下的宋澜和梅砚说:“那走吧,我带你们去见我父王。”
——
南诏王府,沐着如丝细雨的庭院中泛着清苦的药香,段弦丝撑伞在前,宋澜执意与梅砚同撑了一把伞,后面还跟着廖华、杭越和好不容易找过来的沈蔚。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南诏王府,段弦丝在正堂廊下收了伞,回头说:“我父王身体不好,还是别进去太多人。”
廖华当即表示不放心,却被宋澜摆了摆手作罢,只与梅砚随着段弦丝入了正堂,这便是十分信任段弦丝的意思。
段弦丝遣散了下人,然后在南诏王的床榻前坐下,轻唤榻上沉睡的人:“父王,您看谁来了。”
南诏王应是醒着,闻声就睁开了眼睛,只是双眼无神,形容也消瘦至极,此时看着颇有种风烛残年的意味。
他吃力地看了宋澜一眼,只看气度便知道来人是谁,了然笑笑:“哦,原来是大盛皇帝。”
宋澜却没应,侧身退开一步,使梅砚整个人都能清清楚楚地展露在南诏王面前,冷笑一声问:“南诏王若是早知道昔日的南诏郡主留有血脉,可还会处心积虑地谋略我大盛朝土?”
屋里一静,梅砚站着没动,任凭南诏王浑浊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羸弱的目光似乎在顺建燃起徐徐的火焰,定睛再看后,竟有了直冲云霄的气势。
大约梅砚的样貌实在太像段酥蓉,南诏王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你是……你是酥蓉的孩子?”
梅砚面上未生波澜,温润从容,唤了一句“舅父。”
舅父。
时隔多年得知自己尚有血亲晚辈在世上,南诏王惊了一瞬,忽然就开始咳嗽起来,段弦丝吓了一跳,忙倒了水递上去。
“父王,您别激动。”
南诏王就着段弦丝的手喝了水,脸色稍微好了些,然后便朝着梅砚招了招手,“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近前来,让舅父看看你。”
梅砚依言缓步走到南诏王榻前站定,拱手朝着南诏王行了一礼,而后直起身淡淡道:“晚辈梅砚梅景怀,依尊卑应向舅父行跪礼,但景怀是大盛朝臣,遂不便行这礼,只好请舅父恕罪。”
南诏王已是强弩之末,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虚礼,只是问了一句:“你父亲是谁?”
“家父梅成儒。”
记忆似乎飘飞到许久之前,多年前纷杂不堪的局面似乎如在眼前,南诏王甚至还能想起当初他护着段酥蓉一路出了南诏城,说:“小妹,南诏城太危险了,我送你走。”
那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南诏王看着梅砚与自己小妹极其相似的那张脸,忍不住问:“你说你是大盛朝臣,那此番……”
梅砚笑笑,将许久之前与宋澜开玩笑的话搬了出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景怀既然是大盛朝臣,自然该替我朝百姓着想,更为我朝陛下分忧。我此番来南诏,是为了大盛与南诏的战事。”
混沌中陡然寻得一丝清明,困厄中终于祈盼到安宁的前兆,风烛草露之际,诛心一生的老者终于叹了口气。
他从前想要的太多了。
“若非我曾意图大盛,也就不会与纸屏谋略这么多年。”
宋澜警觉地挑了挑眉,忽然笑道:“这么说段纸屏在盛京城的一举一动,南诏王你是知道的?”
南诏王似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愣才道:“是知道的。”
宋澜怒而近前来,冷笑了一声问:“朕的表兄何辜,朕的少傅何辜,朕的子民何辜,要由得你们父子这样耍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