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开山——开山》
“想懂了这一点，便等于黑暗之中有了一抹烛火。”老人伸手将座上的一盏油灯抬起，右手渐渐地向着那抹亮色伸去。
“但还有最后的一个问题，若是明白了，老夫将重入朝堂，在污泥之中，扫除一片白玉阶石！”老人声音骤然一顿，一股自傲且雄浑有力的嗓音传来，伸向火焰的右手也停滞下来，只是缓缓的活动，仿佛盼望着那火焰的温度与带来的光明，而不再前进一步。
“热……”他口中渐渐传出一个字。
“火能为光，火能为力，但，火也能为热，太过靠近，只能自取灭亡。”
“说的不错。”老人带着几分笑容对着他看了起来。
“老夫的手的确能握住这光明，但火焰毕竟是火焰，太过靠近，只会灼伤自己，只能远远观望，如此，虽然能得一时之热，一时之光，但老夫终究不能常驻世间，这手，也还是要远离的。”老人渐渐缩回右手，其掌心，顿时便被一片阴云遮掩。
“即便退一万步，老夫修行仙术有成，能存世万万载，最终也会变成那种视生命如无物的心态，也未可知，此为心死；若是后继无人，这掌心，也只能是一片昏暗，此为寿死。”
“究竟有没有一种办法，能让老夫真正握住这抹光明，将其从灯芯摘下，从此永留世间，让天下从此受光芒普照，让天下从此污邪少有容身之地，这个问题，老夫可能永远也想不出答案……所以，老夫才会在此地，一坐，三十年……”
“那前辈为何刻石？”他环视一周，从一进这老人的小屋他便就得有些奇怪，这间屋子给他的感觉很不寻常，如同年轻之时步入的一处诡异阵法一般，那片阵法并不算精妙，所用材料也非是上品，但就是能诡异的将他困入阵中，挪移一步也是千难万险，稍不留神就会被困死阵中，永远找不到出路，若非最终凭借他惊人的修为，强行震碎阵基，崩坏阵盘，他是真没有多少把握能找到破阵之道。
“常人常将为人在世所受压迫比喻为山，老夫触类旁通，将一生所见，归为四类，成功者便是你如今看到的这四灵山，至于失败的……”老人放下了油灯，指了指他身后门扉。
“就是你看到的，那门外的碎石。”
“敢问是那四灵？”他虽修为高深，意境领悟也是超人，但他依旧看不出这老人所说四灵到底如何。
“奸邪贪欲，此乃四灵，乃为人处世受苦之根本。”
“请前辈拆解。”
“你背后靠着柴门的乃奸灵之山，阴谋阳求，纵横诡谲，此灵最为诡异，善通变化，不拘一格，为山则变幻莫测，有地势低平成沟，却成险山之姿，有纵横如云高傲入天之态，你往后看，那顶峰成与不成并非要紧，需深则深，需高则高，此乃奸之所为，不求高位，但求实利。”
他往后看去，只见落的满满当当的竹架上的山峰，此刻居然有着一股诡异的紫色光芒渐渐升腾而起，这光芒老人看不到，甚至于刚一进门的他也看不到，顶多也就是感觉有些奇特而已，此刻这紫光升腾之中，却有一只紫毛狐狸从那众多山峰之中窜了出来，其脸色黑中带白，却又透着一股紫气，狐狸之脸本就吓人，此刻经这一番熏染之下更是诡异莫测，只见那狐狸似乎笑了一笑，半排牙齿露出一抹亮色，长鸣一声，又重新奔如那诡谲的山峰之中。
“你左侧之山，为邪灵之山，喜怒无常，惊魂不定，此灵善变，早晨之事而日中不变则有鬼，暮寝之爱而次日不改而有妖，为山不似寻常山峰有百十年变化，喜乐之时朝生夕变，怒色之时，万载千秋，全凭好恶，不可揣测。”
那左侧竹架上顿时便喷出一阵蓝色雾气，这雾气传出的瞬间，一只通体湛蓝，体大如斗的硕大蝙蝠骤然自那群山之中飞出，卷挟这大量的嘶鸣之声，一双尖眼冷冷地凝视着老人与他，嘴角似乎还挂着一抹血迹！
“你右侧之山，为贪灵之山，此山最为好认，每每高耸之山便有八成是他，此山起于篑土，成于擎天，败于争峰，昔日低矮之时尚且懂得削土自保，可当他成长起来，却难在保持那般心态，少去一颗沙粒都觉得如肢解大腿一般，最终轰然崩溃，复归为泥土。”
右侧竹架之上，一座高耸入云的擎天之山骤然飞长而出，在其顶峰，一默默橙黄色雾气如同云雾一般缭绕在其四周，这高山仿若有眼，自觉顶天立地，独一无二，眼中充斥着无边的贪婪与傲慢，似再给他一些时间，他还要继续生长，直到将天捅破！
既然已经顶天立地，那索性将天也捅个窟窿！成就更高的自我！
“老夫右侧之山，乃欲灵之山。”老人讲到这里彷如已经很累，声音也不似以往雄厚有力，眼中老泪纵横，更是有那么几滴滴下地来，身子蜷曲，瘫了下来。
“欲，欲，欲，人生在世，无人可逃脱**，今日想活，明日想过，都是**，**有大有小，小，可成大；大，却难再为小，此山，此山……”
他再凝眼望去，却发现那那里是什么山峰，那赤色雾气回荡之间，那，那，那分明是一个人！带着一往无前的魄力，带着冲上云霄，杀上大道的无边威压，整个人向着天空急射而去，直到……再也找不到。
那个人，是他。
修道，也是一种**。
每个人，都是一座山。
正如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为求修道，杀上长天的无比决心，老人，也同样看到他为求世间安宁，光芒普照大地的决心，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没有人能给出答案，老人就是在这样的枯寂循环之中，度过了这三十年，因为，本来就是一座堵塞的迷宫，又哪里会有出口？同理，本来就是谬论的题面，又怎么会有一个完美的答案？
生活，官场，到处都是，到处都是这种充斥着矛盾的问题。
犹如狗屎！
“如此……这道，也是修无可修……”这一刻，他崩溃了……
时间，让我们回到现在……
他，绝之使者此刻淡然的望着被无数岩浆火雨如炮弹一般炸得粉碎的四圣族人，眼中没有欢喜，也没有仁慈，毕竟他就是绝，舍弃一切情感，舍弃一切感觉的绝之使者，此刻，他双眼望天，难得的涌现出一抹回忆之色。
“道，修无可修，因为始终有一座大山压在肩上，但……”
似千百年前，那位老人的话语，与他出现了重叠。
“老夫(你)要修的，是道，不是山。”
“老夫要求开山，在于灭其根本，让其永无再生之日，让其碎裂万端，永无聚合之时。”
“而你要求开山，在于崩灭阻碍在身前的一切之敌，溃灭敢挡在面前的所有事物，打出一条容身之道。”
“老夫之光，可见，却不可得，其高挂于天，过于炽热，老夫无力取走。”
“而你之光，却在地上，可见，却难得，而一旦得之，则千秋万载不丢，你，有能力将其紧握掌中！”
“修道修道，老夫不懂什么是修道，以前也有数位仙人同邀老夫入道，却被老夫一一回绝，为人尚且不够，谈何修道，但毕竟是有几位仙道朋友，老夫知晓了一些仙中尝试，说明白些，你等所求，不过一条通向大道之道！此乃修道真谛！”
“既然求道，打开便是，何必移山过海，大费周章！”
一抹明悟之色渐渐融合在他眼中，这股明悟之色渐渐在他眼中流转，缓缓地，化作了一团尚未被割舍分离的坚毅！
“老夫求道，修道，却非移山填海，既然如此，开山……便是！”那股坚韧之色刹那间便化为虚无，这一刻，他眼中、心中再无他物，除了那主公以及一条康庄大道之外再无其他！他终于把最后一丝‘坚毅’完全割舍，成了他分割而出的**的一部分，从今往后，他向着那‘绝’更加迈出一步！
“现在，老夫可以去尝试第三次升灵了……”
“想必诸位也不是那等投降叛宗之人，如此，老夫也就不客气，送几位上路。”
他手掌高高抬起，渐渐捏成爪子，向着那本就剩下不多，且山体还在崩溃的高山轻轻一捏，就在此时……
他双目闪动之下，神识轰然扫过，右手向着右方虚空狠狠一斩。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