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朱雀——环》
“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白虎。”
当玄武把手上的冰剑架在白虎勃颈上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
满身伤痕，本源消散大半，身上的白色战袍几乎被染成夜一般的黑，原本纯洁，没有一丝污点的洁白，被大量卷起的尘埃掩盖，混合着流水的侵蚀，变成了灰，深深陷在那毛发的根部。
面对着这样的白虎，玄武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在他的心中，甚至有那么一丝可惜，可惜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在白虎一刀之下。这种感情听起来似乎很矛盾，毕竟没有人愿意去死嘛，但有一个事实却是无论现实多么残酷都必须接受的。
他输了。
输的光明磊落，输得明明白白，输的……连给他一丝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当白虎那一刀斩出的瞬间，他心里便莫名的涌现出一种情绪，这种情绪就和凡人饿了好几天的肚子一样，四肢百骸都失去了力气，一股酸软的感觉渐渐在腿脚上下蔓延开来，渐渐地，背后开始敏感起来，一根根细小的毛孔中的发丝挺起，将以往感受不到的，绒毛摩擦着身上衣甲的触感直接送到了大脑末梢，久违的，小腹处居然升起了一种下坠的感觉，那逝去了无数年之久的便意居然开始重新出现，渐渐地，那股摩擦感开始在你的下半身蔓延开来，腿脚上的汗毛是你最为敏感的地方，这些小东西平时十分柔顺，但在这种情感的催化之下渐渐支起了身子，下身的长裤开始不与你的大腿直接接触，而是与那些腿毛摩擦起来，一种若有若无的滋味，开始被你品尝起来。
尽管这种感觉并不怎么好，真的不怎么好……
一般在这个时候人都会经历三个状态：
是我……
怎么办……
我完了。
玄武比较特殊，数万年对于凡人命运的拿捏让他直接从第一步跳到了第三步，他倒是没有想什么忏悔之类的事情，如果要忏悔的话，倒不如一开始就不去做。面对那道刀光，他首先闪过的就是一股不甘心。
“被骑虎难下杀死也就算了，可却是被这种临阵创出来的神通致命……这可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情报……”
他是一个战略家，至少在现在是，战略家的生命就是情报，这一点他做得很好，同时，也让他遇上了所有战略家都不愿意遇上的情况。
一个从来不按套路出牌，甚至从不出牌，直接把桌子掀了的混蛋！
这种棋子根本无法拿捏，就连掌握了那么多年凡人命数的他也是一样，没有人愿意自己身边总是住着这么一个人，因为他们很容易爆炸。boooom
第三种情况则更是明朗，玄武的心理也就只有一个念头。
“啊，我要死了。”
修为越低的修士，越是不愿意死，而越是不愿意死的修士，死的往往越快。其实，越是不怕死的人，越是怕死，但他们知道，如果自己露出那种畏畏缩缩，贪生怕死的神情来，他们的下场也只能是和这些神情的主人一样。被当作炮灰，被放弃，被丢弃，被拿去填那张血海之口。
可相反的，只要你有一种不怕死的精神，只要你有勇气在老虎奄奄一息的时候后不去犹豫，甚至不需要什么厉害的法宝，诡异的神通，只要拿着最顿的石块，往他的心脏、眼睛、血管，任何的任何，一切的一切，想到哪里都行，想捅哪里都行，想捅多久都行，只要他是在你手里断气的，你就是不怕死的那群人里的一个。
在上面的人眼里看来，你慌乱的动作是勇敢，你生疏的技巧是力量，你惊恐的面孔是疯狂，你崩溃的心灵……是成长。
这一切是多么美妙啊！
恰好，玄武，还真是个不怕死的人，无论他从前是不是，但当他拿起那块石头走到现在，不是也该是了。
“因为你太狂妄……”玄武的声音很轻。
“所谓神通……”那把冰剑缓缓滑入了白虎的腿骨，一点儿一点儿，就像竹刀划过一块内豆腐一样，感受不到一点儿阻力。
“应该是由前辈之人感悟天地变化，看遍宇宙兴衰，内心有所感悟，花费比晚年还要漫长的岁月，精巧打磨而出，而你，居然要在临阵之时突然创出一门足以斩杀一个半步第三步大能的强者，一个寿元无尽，血神通天的血傀，这些难道你都感受不到吗？白虎圣皇啊，你失败的原因可笑，却又透着一股愚蠢，实在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元力用尽……
一个很可笑的名词，这种事情应该只在第二步，乃至第二步初期才会出现，可到现在，在一个三步大能身上出现，实在不知该摆出一种什么表情了。
第二步修士，便能在天地之间抽取元力御敌，对于这一境界的修士，比拼的再也不是像第一步修士那样自家身家大小，不行了再喝一瓶灵药继续干。对于第二步修士来说，本身的储存造成的差异其实微乎其微，在这里，比拼的是神通，比拼的是感悟，比拼的是悟性！这一切的一切都决定了你在天地这个大口袋里能掏出多少糖果！
真的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啊……你的糖果比我多，所以我输了，所以你要把你的糖果全都给我！
无礼的原始交流法则，却往往能带来最大的利益。
当那道金光在自己身前消失的瞬间，玄武忽然想起了当年自己尚是年少，且还未曾加入四圣宗时，在乡间抢夺他人糖果，还把别人吓哭的趣事。
“修道是一个环，不管往哪里走，最终都会走到起点，或许也有人把这里叫做终点，算了，管他呢，我们要给那些人一些尊敬，毕竟不是任何人，都会这么愚蠢。”
“为他们的愚蠢干杯雀跃吧……”
炫舞的冰剑缓缓滑下，他说话的速度不快，所以手上也是慢的可以，但一个人的大腿能有多长，划完之后只能再换一条了呗，不知道是不是他后来把声音放缓的缘故，直到另一条大腿划完，他还是没有讲完，对自己的多嘴感到歉意的玄武，把剑放在了白虎圣皇的左臂上。
“修道啊，如果是在自己的环里打圈子的话，如果会时刻回忆过去的话，如果能感受到温暖的话，那么不就是越活越回去了吗？”
“在感受到这些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这种情感，不就是还未成道之时，家里，亲人，朋友带给你的众多情感之中的一种啊。”
“修道，本来就是生命的一次升华，本来就是从人到仙，从人到神，从人到魔，从人到邪的进化，而这算什么？到最后居然发现回到了原点？有些人把这个叫做返本归元，然后就找了个地方不停的枯坐，认为自己成道有望，还有的人把他叫做什么来着……噢，凡尘真谛，想要在凡间寻得大道，然后受不了身边亲人朋友一个个的寿元凋零，自己也疯了。还有的人更简单，把这看作迷障，然后不分三七二十一把自己认识的，认识自己的杀的一干二净，最后不是自己走火入魔，就是被人满星空追着乱打，真是不足所谓。”
划完了左臂，就轮到右臂了，玄武弯下腰身，靠着白虎圣皇近了一些。
“其实啊，修道真的是一个环，只不过你要做的并不是走这个环，那只是个循环，真正应该做的，应该是从这个环走出去，走到一个更大的环里去！直到有一天，你会走进那个最大的，一眼看不到边，无限延展开来的巨大的环！那是一个，就算此生寿元耗尽，也不会走完一圈的环，那是修道的终结，那是无数修士为之期盼，为之苦苦追求的极限！”
“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第三步？明显不是，第四步？还是小点儿吧？第五步第六步第七步第八步？呵，谁知道呢。”
“而你，白虎，身为已经比我提前走进第三步的更大的环的先驱，你的所作所为表现了你并非在这个环内行走，并期待下一个更大的环，你的所为，只让我看到了你对于这个刚刚走出的环的迷恋。”
“这使我怒不可遏！”
“既然你无法舍弃这个环里的一切，既然你希望还能回到这个渺小狭窄的圆环，那么好吧，我将走进你的环中，我将将你击杀，我将取代这个更大的环内的你的一切！我将秉持着你，踏入下一个更大的环内！”
“我将证明！没有人，没有人有资格能顶替我的道路，能走进我的环内！”
“因为……我不是你！”
那把冰剑划完了白虎圣皇的四肢，终于在一道道血痕的流淌之下，迎着一束不知从哪里升起的火光照耀下，渐渐举起，闪烁着那抹逼人的亮色……
对，火光……
“说得好，因为……我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