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太后不管卢霆陌,她是不能不管卢雪隐的!◎
虽然是从牢里探望归来,但尹崇月重新恢复了与人斗争到底的决心,红光满面昂首阔步,简直像是戏台上赢了大仗的先锋女将。
此时她心中想得全都是要怎么好好收拾那些随便破坏别人愉快偷【】情的混账!
其实最开始她还是很担心的,方才牢牢握住卢雪隐的手,满脑子都是四面八方伸过来的阴影。
“若是他们来人救你,我们该怎么办?”
“既然知道他们会来人,那又何必着急?”
尹崇月何等聪慧,立即理解了卢雪隐的意思。
他要的就是守株待兔,以自己为诱饵,捉下这些人给皇帝看,来得人越多越能证明他是无辜的,因为卢霆陌也被抓了,为什么这些逆党乌泱泱都跑来救还没落罪的自己,却不去救真正已经定罪要被杀头的主犯?
萧恪又不是傻子。
她回到宫中第一件事,便是告诉先一步回来的萧恪,卢雪隐说自己不是逆党,皇上你又不会相信,我就不重复强调了,但是可以借这个机会看看谁要兴风作浪,守株待兔便能等到线索从天而降,何乐而不为?
萧恪也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平和,沉默半晌,答应了她。
“只是你要帮朕办一件事。”萧恪说道。
尹崇月有点惴惴不安,一般来说,萧恪对她称“朕”时,便是要她当个听话的臣子,她没有拒绝余地。
“朕有话想让你去问问太后。”
“是关于先皇的事么……”尹崇月大概知道萧恪想知道什么。
“事到如今朕才知晓,太后所知远甚于你我。有些事只能从她处得知了。”
从萧恪处离开至宁寿宫这一路,尹崇月心事重重,每走一步都是满心疲惫。原本轻快的心情全都不见,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看不见的浪尖推至天高,却仿佛即将摔下来,毫无安全感可言。
但见到徐荧真那一刻,她还是本能打起精神摆出战斗状态,行礼都十分雄赳气昂。
“你是替皇上来的吧?”
徐太后当然知道她的来意,适才萧恪已经和尹崇月讲过自己之前与太后的一番对话,因此尹崇月并不意外:“有些话,皇上不方便来问太后,便只能我来了。”她和徐荧真你来我往这些回合,也不必装模作样了。
“大理寺死牢的事,你们已经看过了?”徐荧真说这话时格外平静。
尹崇月点点头道:“触目惊心。”
“其实皇上大可不必忧心,此事先皇也是在永宁之变后才接手下光宗曾用过的密牢。”
徐荧真的话倒像是真的不放在心上,而尹崇月却有点惊讶,先皇把徐太后当做棋子,却这也告诉她么?
似乎知道尹崇月的疑惑,徐荧真淡淡说道:“你如今也常伴帝王左右,自然知道天威难测,但难测并非不可测,如果不是你甚知他意,他又怎么会让你来问我这些?不过你们不必担忧,我只是知道但并未亲眼见过,如今知道的,或许还不如你们多就是了。”
“太后在宫中多年,自然明白,你知道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认为你知道多少。”尹崇月总觉得有点怪,太后应当知道卢霆陌被抓,她居然真的没有任何触动么?
“就算把我送进密牢,我也不会说出更多。”
“凭太后的指引和那一支钗环,我知道不少旧事,我平生不爱欠人人情,所以今日索性就还给太后。想必太后已经知道卢霆陌被抓且定罪的事情,如果您想从旁相助,眼下就是最好时机,只要在这时告知皇上更多旧朝之事,他也会听太后一言。”尹崇月起身不知道萧恪会不会这样想,但此事争取到太后对他们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他被抓又关哀家何事?”徐荧真看向她,“难不成你和皇帝觉得是个逆党便与哀家有关?”
“可是,卢霆陌如今已定了谋逆大罪正被关押……你……不想救他么?”
徐太后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向尹崇月,这种目光不是惊慌或是羞愤与伤痛,而是真真正正的惊诧:“我为什么要想救他?”
“你们不是……青梅竹马,曾经有过婚约?”这次轮到尹崇月也诧异了,难道疯子也会骗人?
仿佛是明白了尹崇月这样发问的缘由,徐太后竟笑了出来。尹崇月说不好这个笑容的意味,这明明是个鲜妍姣丽灿若朝阳的笑,但却满是讽刺和戏谑的气息,徐荧真那么不爱笑的人,如今真的笑起来,尹崇月却宁愿她板着脸。
“那么,贵妃,哀家问你,你是觉得,但凡与你有过婚约的人,便都是两情相悦么?”笑够了的徐荧真凝视尹崇月道,“你真是很奇怪的一个人,有时候明明那么聪睿有识,但有时却天真恍若少女。”
“我本来就是少女……”尹崇月自己都知道这抗辩极为无力,但又忍不住说出口。
徐荧真用一种近乎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你与皇上也是缘定今生,那么你入宫之前可曾对他倾心相许过?”
尹崇月哑火了。她很少有说不出话的时候,此时却真真正正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和萧恪两个人,完全是靠着先皇与国师两个人的筹谋聚在一处,哪有什么缘分,全是算计。然而她们二人却努力给自己找了个至交亲友,凭借比缘分更可靠得多的感情凝结在此,结下深厚友谊。这些话当然是不能和徐太后讲的。
她自己也是个棋子,哪有底气去和太后回嘴这个话题。
“你看似每天欢欣愉悦,其实却不开心。你自幼随国师闹中取静,修行读书,又可自由来去游历各地,那时你过得是什么样的神仙日子?你此时过得又是什么战战兢兢难于言说的生活?并不是有过婚约……甚至是真做了夫妻,就会突然有情有义此志不渝。你比我更清楚自己心中所想,但你却不敢说。”
徐荧真即便说这样狂妄偏执的话,也仍然是端庄的,但尹崇月却在她眼中看出一种愤世嫉俗的厌恶,那种对红尘不耐的鄙夷,对一切都毫无眷恋的嗤哂。
徐荧真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尹崇月站在她的宫中,面对这个人,却陷入迷茫。
送客前,徐荧真用她独有的平淡语气对尹崇月说道:“我与卢霆陌并无真情,入宫前的婚约,不过是令一纸肮脏的交易。其实与谁的婚约,都非我心所向。贵妃历来以贤良闻名,还是少看些才子佳人两情相悦的话本戏说,多想想自己如今处境与我当日有何不同的好。”
尹崇月忿忿想,当然是不一样的!我和萧恪虽说乱点鸳鸯谱缘起是不太搭调,但如今也算渐入佳境,不比你和先皇要好到哪里去!
她带着一肚子气回了萧恪那里,将话一五一十转达,连萧恪也皱起眉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了。
“我倒觉得太后没说谎话。”尹崇月虽然不爽太后对她的评判,但心中仍然认可方才的对话,“只是我有一事很是奇怪。”
“我知道你奇怪什么。我也一样。”萧恪沉吟片刻说道,“其实她本可以在先皇殡天后自请离宫的,找个修行什么的借口都没有问题,可她还是选择留下,我以为她是为了徐家继续站在权力中心,但如今看来却未必。她提醒你去见姚思延和去大理寺,明面上好像让你陷入危险,可实际上却……却好像助我们更进一步接近真相。”
尹崇月与他心有灵犀,不住点头道:“正是!不然她又干嘛和你先提密室的事情,很是怪异。她好像并不介意输赢,只是……好像很是享受。”
“一时半会儿看不清,便不去想了。我有一件事要说与你听。”萧恪又换了寻常的称呼,人也不似刚才那么紧绷,“你说得没错,果然有人来救卢雪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