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维斯·坎贝尔
埃尔维斯·坎贝尔
夜,阴沉漆黑,天空中闪烁着几颗若隐若现的星。盛极一时的坎贝尔家族消逝在燃烧的火焰中,母亲的尸体倒映在他的眼眸,贯穿胸口的冰柱由血液着色,几刻钟前他还被这个身躯拥抱;敲响的第三次钟声,击打他的耳膜,不断提醒他所见皆为真实,而非虚妄;凶手尚未离去,他捂着嘴巴,无法流出的泪水在眼眶打着转,用魔法掩饰自己的身形和气息,他同母亲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却不能上前去救助她的生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死去、和死前注视他那温柔的眼神。
——别出声,活下去。
母亲死前的心声穿越时空抵达他的脑海,他想上前拥抱自己的母亲,感受最后的温暖。然而不可行动、不可发声,只因黑袍人就在不远处。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太阳升起、数不尽的人上前查看、欧菲列的巡逻队赶过来扑火,他才惊醒,如今坎贝尔遗留的血脉唯有他一人,唯有他埃尔维斯·坎贝尔。
没有立刻出去表明自己的身份,说明发生在坎贝尔家族的惨剧,埃尔维斯凭借自己丰富的魔力继续隐藏身形离开现场。他不知道黑袍人是否还在远处,也不敢去赌,他知道现在这个情况让凶手认为自己成功,坎贝尔家族真的全军覆没才是最佳选择。
寒冷的街道中,无人注意到小孩的奔跑,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仍在燃烧的坎贝尔家族中。数不清的人从屋中出来观看这难得一遇的闹剧,有的人在悲伤,有的人在庆幸,而大多数人都抱着和我没关系的心理,等待最终的处理结果。
埃尔维斯蜷缩在巷子底部的垃圾桶边,发色和夜晚融为一体。天空不紧不慢的下了场雨,雨水洗净埃尔维斯身上的血迹,安抚他的灵魂,紧绷的身心逐渐的放松。他在放晴之前,昏迷在漂浮着阴云的大地之上。
醒来的时候太阳吹走了阴云,天空中泛着大块的云朵,才卖完垃圾的□□走上前来。他长着张褶皱的抹布,微微下陷的眼窝中凸出双褐色的眼眸,磨出的老茧中划出条长长的口子,里面流出的脓爬出来,一条又一条的蜈蚣在爬。
“醒了就喝点水吧。”
埃尔维斯略微惊讶于眼前像是流浪汉的老人没有对他过问,名字、昏迷的理由,仅仅是淡淡的开口,如果没有地方就占时住在这里,我叫□□,称呼随你喜欢。埃尔维斯端着杯热水,在不知情的条件下,进食他人的食品并非是个明智的选择,大指母沿着杯把细微的摩挲。□□察觉到埃尔维斯的小动作,并未询问,带着点称赞意味的语气,现在小孩的戒心倒不错。
“过奖了。”
吵闹的玩闹声若有若无,像是一群小孩在踢石子,石子落在地上,一跳一跳的。埃尔维斯稍微斜着眼,从敞开的大门中确认到是由群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小孩制造出的声音,廉价的灰色粗布,似乎穿了一次又一次,令他安心的并非是小孩的年龄,而是他并未在人群中感受到魔力的存在,这是群普通人,而非神眷者。
“理查德,你可以称呼我为理查德。”
他收回视线,也编好自己新的名字,以理查德的身份茍且偷生。玩闹的声音停了,有一个小孩看到理查德苏醒过来,召集着自己的朋友跑来,狭窄的房间更加拥挤,他的身子就被密密麻麻的影子所遮挡。
扎马尾的女孩问,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个包子。
半只手不见的男孩很是好奇,你也是不被要的吗
面对这些质朴的小孩,理查德握着杯子的左手力度更大,他的头发擦过他的耳朵,因此他拢一缕落下的发丝,顺势低下头说:“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失忆,是一个十分好用的病状,他的演技在小时偷吃的时候就锻炼得炉火纯青,骗过群单纯的小孩倒是轻轻松松。扎马尾的女孩下意识啊了声,随后捂住自己的嘴巴,像是在为自己的莽撞而道歉。缺失半只手的男孩用另外只手挠挠脑袋,他弯着头似乎有点不理解这句话,什么都不记得的意思是什么都不记得,还是只不记得他问的地方。
鬼鬼祟祟想打听什么却又装得漫不经心的语气,断臂的男孩小心翼翼的又问:“你是昨天烧起来那里的孩子吗?”
“保罗!”
一直微笑着看着自己收养的小孩的□□瞬间严肃的叫喊断臂男孩的名字,严厉的告诉他们以后不能提这件事,否则没有晚饭吃。没有晚饭对一群孩子来说可谓是最大的惩罚,保罗慌忙的对着神发誓再也不说这种混账话。其它小孩察觉空气变得有些僵硬,左看看,右看看,找了个玩捉迷藏的借口迅速离开。
“我只是在路边捡到了个昏迷的孩子,仅此而已。”
□□用长着茧的大拇指和食指抚摸理查德的脑袋,缓慢而有力的,理查德认真地看着注视着□□的眼睛。足足过去三分钟,他这双漆黑的眼眸中才露出认可的情绪,他转过头去,不自觉的斜撇了眼放在桌子上的,方才那扎马尾女孩带来的馒头。
“想吃就吃,这本就是詹妮给你的见面礼。”
爽朗的笑声,□□把它放在理查德的手上。理查德拿着包子的时候所用的力气连自己都没发现无比的庞大,紧的青筋都不自觉的显现出来。理查德在拿到馒头的这刻,才晃得明白先前出现在记忆中的一切,经历的全部,都是真实发生的灾难。
阳光照射在门外的泥土上,花草的阴影中有丰富的昆虫在移动,蚯蚓探出头后又重新钻进地中,蚂蚁忙着搬运得到的远超于自己身躯的食物,蚂蚁细长的腿陷在土地,它们吃力的分工合作,以此快速的在泥土中行动。他们移动的路径是个椭圆,或者更贴切于水滴,正如理查德落下的泪滴。
一滴又一滴,它们砸进床板的缝隙,坠落在地上。理查德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泪水更加无法停止,到最后他蜷缩着身子,脑袋埋在双腿上,急促的呼吸,上下浮动的胸膛,无法抑制的哭声此时此刻尽数的发泄出来。□□没有用言语安慰,说些死者不能复苏,生者应当尽力而活的金汤。他轻轻的拍着男孩的肩旁,无声的诱导他将埋藏在内心的悲伤全部释放出来。
“这位是理查德,以后就是大家的新朋友了。”
最先鼓掌表示欢迎的是詹妮,她对理查德抱有天然的好感,被□□捡回来的孩子大多数都是不被要的,要么是家境贫穷无法支撑下一个孩子的生存,要么就诸如保罗有身体或心理上的残疾,可理查德看起来就不像他们这样邋遢。他长得好漂亮啊,詹妮在心中暗想,就像洋娃娃一样,以后可以拉着他一起玩换装游戏!
詹妮的好感十分的单纯,其它小孩露出的也都是善意的情绪,唯有保罗看向理查德的视线总是复杂的,可理查德也能感受到其中并没有恶意。
理查德并没有贵族具有的娇气,他的教养十分的优秀,也不会瞧不起这些孩子,早在坎贝尔家族的时候,理查德对于无家可归的孩子也时常施予援手。对于理查德来说,身份所造成的差异向来是他不理解的。
他经常和□□一起在外奔波找钱,也是和□□一起工作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也是神眷者中的魔法师,只不过比自己还厉害,所以他才没有发现,更重要的是□□在日常生活中有意隐瞒这件事,不想被院中的任何小孩知道。这下,理查德总算明白□□是如何赚钱养这么多小孩的了。
可选择隐瞒的理由是什么理查德思考的时候,保罗复杂的视线猛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舔了下嘴唇,在一次只有他们二者的时候向□□证明自己的猜测,一个他想获得否定的猜测。
“他们就那么讨厌神眷者吗.....矛盾真的就这么严重吗”
他的左手下意识捏紧衣角,身份的不同真的会带来这么大的仇恨吗,还是说这仅仅是人类的罪孽,人类的陋习。他从未停止寻找当初的罪魁祸首,思考谁会对他们有这么大的杀意,范围圈定在坎贝尔家族的竞争对手中,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他的梦中时常浮现出安置在地上的脑袋,其余的肢干安静而呆滞的放在旁边,可以说是皮把骨头盖住,从噩梦中苏醒的理查德居然忘记了恐惧和悲伤。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断的思考反问自我,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究竟是谁的罪孽。他找不到凶手,自然也得不到答案。
“并不是厌恶这种简单的情绪。”
□□对着理查德看了好久,直到他们走进茂盛的叶子的阴影下,踩进柔软的泥土中,他方才继续回答:“嫉妒,不甘,最重要的是自我的否定和厌恶。”
自己认为比不上神眷者,无论怎么努力也抵达不了,于是把怒火发泄在自己的身上,可人怎么会真的把过错揽入自己的躯体中,那些泄漏出的火气便自然而然的宣泄在神眷者的身份。
“为什么会自我厌恶。”
理查德不断的盘问。
“谁知道呢,因为这是人的天性吧。”
□□喃喃自语。
人的天性,理查德在心底重复这四个字,天性,也就是说从出生就具有的性格,这岂不是说人从出生起就存在罪孽,,理查德有些恐慌,不敢细想自己错误的观点。
“这位是梅尔斯,她也是位神眷者,我三年前在街上捡到她的。”
□□带理查德来到了一家小有名气的客栈,棕色卷发的女孩正在那打扫清洁,从外表上看到和理查德是差不多的年纪。理查德感受了下,魔力的运转方式和他不同,那职业多半是骑士。两人一直等,等到女孩做完工作,请完假。
“老师。”
女孩先是恭敬的喊了声□□,这才把视线放到理查德身上,既然是由□□带来的,证明这家伙也是神眷者,她挑眉:“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看也不是骑士,魔法师”
同骑士相比,理查德的身体素质的确可以用弱不禁风四个字来形容。他没有反驳的兴趣和欲望,点头应下自己的身份后便不在说话。
“好吧,不喜欢和人说话,很附和我对魔法师的刻板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