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明天不死

“……不是……你看错人了。”男人猛地恢复了意识，他撑着站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脸，看见那个司机没有管他们，而是拖着那老板，开车走了，他放了下心。

他现在想自己走了，又担心易小希再遇到什么危险。于是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男人是个高傲的人。

他不觉得自己这副狼狈相，被自己的爱人看见了，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他反而有些慌，他按捺不住地……想要懦弱地逃。

“怎么回事……你到底，怎么了？”

易小希追了上来，他扯着男人的手，攥着他一手的皱纹，心疼又心慌。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他就是，想哭。

“你到底怎么了？”男人的沉默，让他再一次哭腔问了出来，他哽咽起来，不知所措起来。

他现在，被男人的衰老，吓呆了吓坏了。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真是好坏好讨厌！他都做了些什么？他一直都在无理取闹是吗？他以为折磨的是自己，其实……他不过是在折磨这个可怜的男人！

“你跟我说说话，你说说吧。我知道我错了……我不应该不告而别，我不应该什么都不了解就自己乱来……秦风，秦风你到底怎么了，你能别吓我吗？你到底，怎么了……我、我、我害怕，我害怕，秦风……我害怕……”易小希的手，身体，都在颤抖着，他哭起来，哭起来像个摔坏的八音盒，一寸寸的小音丝，断断续续拧了出来，走着难听的旋律，努力捆绑着男人的心。

他把男人的手攥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他疼孩子，他怎么就不能疼疼这个男人！他们都是孩子的父亲，他怎么能一口咬定，男人会成心该死他们的孩子？！

他对男人从始至终，是否都是恶意揣度？

男人对他好，他觉得男人值得爱。

男人稍微伤了他，他就指责男人是恶鬼！

他才是恶鬼，他自以为是，他对自己装作善良，他是一个坏心肠的恶鬼，他丑陋地折磨了别人，还说别人欠他的！

“……别怕”男人终于受不住了爱人的悲伤，他回身抱住了易小希，轻轻拍他的背，声音嘶哑着，道：“小希别怕……我没事。”

“你有事……你都这样了，你怎么可能没事？你告诉我吧，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你告诉我吧……”易小希在男人的怀里，哭得喉咙卡了树枝，他的手抽抽地抓着男人的衣服，他害怕得青筋暴起，他哭得哽咽断气！

他将两手，紧张地捧上男人褶皱暗淡的面庞，他眼睛肿肿的，瑟瑟问道：“我是不是，要失去你了？”

眼里的泪水，决了堤崩了溃。

他终于知道，电视剧里从来夸张的剧情，也许并不那么可笑。

原来，真的会有这种时候，你恨不得和天哭和地喊！

泪流满面，肝肠寸断。

原来，从来最看不的矫情词，也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小傻瓜，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男人心疼，他抱着易小希，用自己不再年轻的身体，拥抱着一生所爱。

他从来没有想过，易小希会为了他哭成这个样子，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会让易小希哭到这种程度。

他以为，易小希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他以为，易小希恨不得他早点死，去给那个死去的孩子祭奠。

他以为的那些，似乎不太准确。

也许只能说一句，恨在爱面前，是如此卑躬屈膝，一文不值。

易小希带男人进了自己的家门，他推着男人去床里坐着，他把自己乖巧地送进男人的怀抱里待着，就那么抽噎地抱着男人哭。

“你得了，什么病吗？”

“没。”男人享受地环着易小希，他揉着他他的背脊，为他顺气。“别哭了，哭了一个多小时了，再哭眼睛就瞎了。变成小瞎子……以后就没人要了。”

“你要，你要我！我变成瞎子聋子你都要我！”易小希哭起来，是很丑的样子，眉毛拧着，鼻子拧着，嘴巴拧着，整张脸都是扭曲的。他不是梨花带雨，他只是丑陋的哭。

“哦，是吗？我那么倒霉吗，要跟你一个小聋子小瞎子过一辈子？”男人心里想，他倒是想了，可是……他没这个福气啊。时间不允许，命运不同意。他真是，没有办法，无可奈何。

他是无能之辈，他是给不了爱人幸福的，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

易小希沉默着，突然大吼了一声！

他扯着男人的衣服，小心翼翼地逼问他：“你告诉我吧，成吗？你跟我说吧，你说吧！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老成这样了！”

他揪着自己的心，捏烂了似的，恳求着愤怒着：“我走的时候，你还好好的。今天你就变成了这样……是不是以后，不知道哪一天，我睁眼看着你，你就……你就没了？啊？”

他就是，没说出那个“死”字！

他害怕了！他真是害怕了！

他害怕不知道哪一天，男人就死了。

死……死啊！

“真的要听吗？”男人叹了叹，他知道，易小希是不会放过这个问题的。

对方点头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可爱。

他摸了摸易小希的额头，于是嘴里吐露出来的，是一种过于平淡的口吻。

“我快消失了，嗯，我快死了。”

男人的眼神，温柔地溺着，他像是普通的一个父亲，宠自己的女儿一样，抚着易小希的额头，摸着他光滑的皮肤，就是心满意足的样子。

“……”易小希听了那个字，忽然就静止了！

许久过后，他才虚弱地问道：“为什么啊，凭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