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老鸨下楼继续招蜂引蝶,我端着茶杯在阁楼上等。阁楼空间大,却只有一张长桌和几把凌乱的椅子,没有油灯,显得空荡阴暗。
扳开斜窗往外看,窗户对着后巷,酒楼的招牌触手可及,仿古的酒旗迎风招展。寂静时分无人陪,dd又被我打发去了山上找彭答瑞――带只猫进妓院,目标过于明显――我掏出藏宝图,借着酒楼的霓虹,细致地查看了起来。
藏宝图线条繁复,但能轻易看出地洞不单一层。忆起二探地洞时,被杂毛曜返帽头鼠窜,正是老鬼开启了连接第二层的地门,才勉强保住性命。老鬼似乎会些法术,开门皆是手挥青芒。房间的位置也不是一成不变,就像一个活的地底迷宫,如此看来,老鬼便是活迷宫的操纵者了。
洞中一日,世上一年,不是夸张,我已白白浪费了半年光阴。洞里与外界时间不对等,大概是一个独立的时空;老鬼又身份成谜,不是凡人;联系到老鬼与我的血缘关系,纵使这地图来历不明,仍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祖传的――那么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就没人觊觎这批宝藏?顺口溜又是何时出现的?谁编造的?这人又是从何处知晓宝藏之事的?编造的目的在于什么?打算玩洪秀全“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那一套吗?
我盯着画满金银图样的方框若有所思,实则这类方框共有三处,除了老鬼带我去过的第二层,分别在第一层和第三层还有两个区域,只是比第二层的小上三分之一左右。按照比例尺来计算,粗略统计,这批金银财宝,总价值保守估计约十万万两黄金。
放下藏宝图,我对着自个儿十根手指头发呆,整个人都升华了。
――这么多钱――这么多钱――咋就没人碰呢?
冥思苦想也想不出结果,转而继续研究地形,手指在皮子上一寸寸摸索,忽而发现异样:在第一层甬道尽头与第二层藏宝室之后,均有一扇门,其色赭赤,上画两口,口中色青。门后是三条波浪线,似乎是表达水的含义。波浪间有四个小字:帝台之浆。
《山海经・中山经》载:“又东南五十里,曰高前之山。其上有水焉,甚寒而清,帝台之浆也,饮之者不心痛。”
饮者不心痛,如若喝了它就能没心没肺,可就千金难求了。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帝台之浆倒是和神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老鬼说千万年前,神瀵染了钦原之毒,从此再无神瀵。这时又冒出个帝台之浆,实在颇值得玩味。赭赤色的两扇门好像闸口,阻拦帝台之浆的脚步。
不甚理解老祖宗们千万年前折腾出了什么花来。我抚摸着涸硬的颜料,只觉青色覆盖在赭赤之上,色泽鲜亮,好似后来修补过一般。我有些较不大准,门上两口,我大致知道指的是啥,那么青色又作何解释,还被突出强调了一番?
想得脑袋疼,发起了耳鸣。我回到桌边,指节撑着脑袋,闭目养神。不多时脸颊一热,促然抬眼,刘国卿拎着一壶温度适宜的新茶立在面前,面目含笑:“刘可舟先生,醒醒。”
我敲敲额角,略带疲乏道:“处理好了?”
“嗯。”他拉了把椅子,坐到我对面,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将过来,“这个叫老张的,说起来你也认识,原来给你家做司机的,后来被你太太辞掉了。”
他一说我才想起来:“哦,他啊,成田找来监视我的。哼,有日本人做靠山,胆子也肥了,敢轰我家大门!妈的!”
老子满肚子憋屈,疲乏一挥而散:“你们的‘老规矩’是什么玩意儿?看样子你俩挺熟的。”
“他所图不过钱财,也好打发。以前打过几次交道,谈不上熟,略知一二‘规矩’罢了。”
我刨根追底找刘国卿算账:“你们后天还要来我家干嘛?要不是姓张的不守信用,今天对着大门开了炮,我是不是一辈子都从你嘴里抠不出个实话来!”
刘国卿道:“跟你说了又能有什么用?还能跟他正面对上夹吗?”
“那你也不应该瞒着我!那是我家!”
我感受到了一丝羞耻,就如同当街被扒光了衣服般耻辱。刘国卿说得一点不错,如今我寸步难行,百无一用,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我就不得不去直面自己的无能。我愤怒,我自卑,我不希望被他挡在身后,看到的是他的平滑的背脊,却只能靠想象得出他前胸千疮百孔的画面;我希望能为他分担些枪林弹雨。我从来都是匹食肉的狼,尽管被拔光了牙齿和利爪,饿得瘦骨嶙峋,也做不来弱小的肥兔子。
刘国卿见我睚眦欲裂的模样,肩膀前移,倦怠道:“邹绳祖要你找的信,我们已经推测出来,应当是三十多年前关于龙族课题的研究资料。他之所以确定资料在东陵老宅,是因为他找到了你们日本爹的日记。里面内容倒是坦然,记叙也详尽――”
我脸色不大好看:“你看过舟水的日记?”
刘国卿知晓‘舟水’便是他口中我和邹绳祖的‘日本爹’,听我语气不虞,便换了称呼道:“坏就坏在这儿,今儿下午我和老张归队,开了个紧急会议,舟水的日记落在了浅井手里。日本人知道了有资料,资料却下落不明,只好挨个儿搜。你们家房产多,佃户也多,搜查是个大工程……”
“那那个老张今儿下午来是干啥的!”
刘国卿尴尬道:“他是……他是突击来……来搜捕你太太和孩子的。”
我灭了火气,成了块蔫巴巴的腌咸菜。
有什么可愤愤不平的?连自己老婆孩子的安全都无法保证,还妄想什么与刘国卿同仇敌忾、精忠报国?
我真成了一只耷拉耳朵的肥兔子,萎靡不振。刘国卿安慰道:“好歹我们比浅井先行了一步。你找到信了没有?”
我摇头道:“哪都翻过了,没找着。”
刘国卿道:“没了也总比落浅井手里强,可我还是担心,他们找不到了,更会对你和你家人不利。”
担心老婆孩子不假,我还担心邹绳祖。这么个节骨眼上,浅井也知道我和邹绳祖的关系了,他要是挟持安喜来威胁邹绳祖,我――
我又能做什么呢?
刘国卿忽然道:“书房里那幅画你收起来了吗?”
我拍拍内衬口袋,魂不守舍道:“这种东西,我哪好意思供外人观瞻。”
“那就好,”他莞尔一笑,“只准我俩看。”
我一拍桌子,横眉立目,恼羞成怒:“说正事呢!”
刘国卿泼了旧茶换新茶,施施然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已经占了上风,想的就应该是怎样保持速度,而不是一味地向后看他们落我们多远。可舟,你太焦虑了,好好休息休息吧。”
我没听他的,又问道:“邹绳祖还好吗?”
“搁家忙着哄赵巽呢,你不要担心他。他个老狐狸,比谁都狡猾,日本人转不过他。”
我还是放心不下。天色似墨浓稠,情绪似酒浓烈,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刘国卿起身道:“明天要和老张去搜你家宅子,又是一场硬仗。我和老鸨说了,你就安心住在这里,这里人来人往,倒是灯下黑,反而安全。”
我也跟着起身道:“别想抛下我,我看不得你单枪匹马的。我和你一起回家,有什么消息,我还能第一时间知道,咱还能有个商量。”
“可是这里安全――”
“我一堂堂昂藏七尺的老爷们儿,到你嘴里竟成了陈阿娇,”不由失笑,“你太小瞧我了。“
刘国卿苦口婆心道:“春日町离警署那样近,一不留神被发现了,你――”
我冲他眨巴眼睛:“那就看你本事了。”
刘国卿重重叹气,却不再多话。到了深夜,我们蹑手蹑脚回了春日町。路上刘国卿说怕有监视,愣是让我从后院小树林爬墙进来,他则是光明正大走了正门。我觉得他是故意耍我,他都说了日本警力不够,哪里还会分上一队人24小时看着他?
我越想越不对劲儿,进屋里头扑落掉树叶子,刚要兴师问罪,眼珠子一转的功夫,居然瞧见个熟悉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