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纸房子
第9章纸房子林娘子草草行了礼，因她原比敏儿入府早，年岁又大几岁，敏儿也不去计较。
这里看着那河灯，可是惊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招手叫了小芹一起来瞧。
原来，今年这林娘子铁心要好好制个河灯，将其余人都比下去。又是给死去的爹托梦要房子，便糊了一个一米多长的灯。刚才说要去给佛前供着，自己人手少，就一个春草在，所以叫了猫奴雀奴去抬。
这灯确实花了心思，为此还特特请了长安城有名的风筝王来，做了样子，用了各色彩纸，金箔，逼真极了。先是一个外墙绕了一圈，大门左侧还有阍室，阍室外还有一个马厩，水槽。正门也是栩栩如生，门阔三间，进深五间。悬山式屋顶上是黑色的瓦，屋顶两角还各有一只上翘的鸱尾。
正门涂的朱红，正堂也是黑瓦顶，朱红柱子，砖砌台阶。
更绝的是，那正堂南面无墙，隐约有幔帐，敏儿凑过去，指着里面说：“小芹，快看，那里还有一扇大屏风，还有一张罗汉榻呢。”
小芹掩嘴笑，“真是绝妙，娘子瞧，后面还有二门，也起了个咱家那样的楼子，那，那，那，后面还有个池塘跟花园子！啧啧，不得了，林娘子，这可费多少功夫，多少贯钱才做出来呢。”
林娘子看两人津津有味的细看，本来也心里得意，这可确实花了钱，只那纸，专门寻的最轻透又最结实的纸张吴定制的。
“我一个侍妾哪有多少钱来，不过是个孝心罢了。”林娘子下巴微微翘起，觉得小芹可没见过世面。
敏儿过来拉了林娘子的手，真切的说：“林姐姐，幸好今日我碰见了，若是你中秋竟将它放了，可就要惹大祸来！”
林娘子大不以为然，心想无非是你嫉妒我的房子河灯，倒看看你编出什么来吓唬人。
便笑呵呵的歪了头问，“裴妹妹，你可吓着我了，快来给我说说，怎么就惹了祸事来？”
敏儿用纨扇拍了拍林娘子的肩，绕着身后探头看她，
“林姐姐，你那老大人可是个大官来的？只怕有三品吧？至少也得是五品呢。”
“。。。跟妹妹家世没法比，我家原只是本分人家，没福分做大官。”
林娘子悻悻的，最讨厌人提这个，家里没出身，所以萧妃素来看不起她。李娘子虽然家里败落，以前也是官家大小姐。除了薛娘子是一般人家，来了个裴敏儿，也敢拿这个来气她。
“唉呀，妹妹失礼了。那么，林姐姐你可是给郎君惹祸呢。”
“不过是个纸糊的河灯，哪里来的祸灾？你倒是说说我听。”林娘子冷笑一声。
“跟姐姐说，这有外墙有正门的，先是规制上就逾越了，再问问姐姐家里出身，若只是白丁，那这朱红大门，就是存心僭越了。还有，后面那二门也是朱红，正厅，可就是宰相的规制啊。这可不是给咱郎君坐祸呢？知道的，是姐姐的孝心，不知道的，还以为郎君不懂规矩，连自己的侍妾的爹，都要封三品宰相啊。”
林娘子立时怔住，一句话说不出来。
是了，只顾着要比个高低，跟那风筝王说只管往大了做，初看时，只觉得大了些，没想到这么多计较。难道真逾制了？别是编出来骗我呢。但想着谁跟离世的人计较呢？却没想到这裴敏儿在这挑理。自己还真找不出个借口来。若要改，那是纸糊的，只能都拆了，还得重糊一个，时间不够了，也晦气的很。
因此勉强笑道：“妹妹是多心的，给去世的人烧，谁来找这个毛病。”
“林姐姐你是聪明的，可不能糊涂，咱郎君现在朝廷上，多少个眼睛盯着的。这事呢，没人知道就罢了，若是被御史台知道参上一本，姐姐觉得可是小事情？再者说，这么大的河灯，要悄悄放了，多没意思，可要到曲江一放，那可是长安城都轰动的。姐姐再想想，这可是小事情？”
裴敏儿慢条斯理的说完，也不去看林娘子，好整以暇的对着河灯叹息：“哎哟，这么好看的河灯，就不要那树叶子，都轰动京城了。哦，是了，姐姐，提那树叶子我又想起一个缘故来，刚才姐姐说，我们不过一个妾。这也是姐姐明白。往好了说，我们是王府的半个主子，往差了说，我们也是奴婢来的。可你的桃姬，还有世子，都是咱们正经的主人。刚才恍惚听桃姬说，你逼她给姥爷爬树摘叶子，世子刚才上树也给她姥爷摘了那许多叶子，这若是吴王听到，或者太妃知道，姐姐的麻烦就不小。只怕没人知道他们的姥爷过世了，萧妃姐姐的老大人才是他们的正经姥爷，如今好好的健在呢，这传出去还以为姐姐在咒老大人呢！”
林娘子此刻气晕了。这裴敏儿先是胡扯纸糊的河灯逾制，给吴王惹祸，又说自己是奴婢身份，使唤主人给自己摘叶子，又刻意指出自己是侍妾，道理上姥爷只有萧妃的老大人才对。
这半日，扯东扯西，白的说成黑，这裴娘子嘴巴可真是厉害。只是，郎君从来不去看她，她一个无宠的妾，敢跟自己较量？！看到世子，更是生气，不过仗着会踢个蹴鞠，笼络了世子，今日就来编排这些，让自己上下不得。只怕那河灯的银钱白费了。
一气之下，口不择言。她本来出身低微，没读过书，只是后来略认识几个字，素来又好面子，总做出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样子。这时被裴敏儿三言两语说的自己遍体的不是，想辩驳又说不过，越急越气，当下顾不得了张口就骂了起来：
“你不过是被陛下踢出来的黑心宫人，拿蹴鞠惊贵妃，不是郎君宽容，你还在宫里烧火呢，现下竟来编排我的不是，不过也是个贱婢，装什么腔做什么。。。”
裴敏儿正等着她发作，看她糊涂到拿了皇帝来比划，这可是自己不要体面，加上那日第一次见面就挑拨自己的倭堕髻是不尊王妃，今日又设圈套让世子爬树，心下高兴，面上却一片盛怒之色，上前伸手抡了出去，“啪啪”两声，林娘子脸上已被掴了两巴掌。
裴敏儿力气本来大，此时未用全力，不轻不重的搧下来，刚好给林娘子脸上留了十个指印子。
林娘子不由得懵了。
素来她在府里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仗着吴王宠着，萧妃软弱，只有她给别人气受，从来没人敢跟她较量。这次，不仅嘴巴上被奚落的无话可说，还挨了俩耳光。
说起来，裴敏儿是侧妃，孺人的身份，比她高一些，但她伺候吴王早，又生了桃姬，怎么说两人也能平起平坐。
当下捂着脸，半天反应不过来。
裴敏儿打完后，又骂道，“我替郎君和娘子教训你这无君无父的贱人。可怜桃姬，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娘。”
骂完，趁她还懵了，赶紧拉了世子走了，怕她上来纠缠不清。
眼看着猫奴雀奴跟海棠围着世子和裴敏儿离开，待明白过来，林娘子冲上前去，却见小芹叉了腰，在路中间堵她。待要怎样，想着跟奴婢打架，只能白白丢了身份，更加丢脸。
犹豫着，小芹扭身也走了。林娘子跌坐在地，咬牙要哭，自己又停下，坐着发呆。
春草和桃姬不知所措，又不敢劝，只得跪在旁边跟着哭。
流了几滴泪，发了一会呆，看周围有人走动，林娘子自己起身，拍拍衣裙。
春草上去扶，那林娘子抬手先打了春草一耳光，又指着桃姬大声喝骂：“你娘被打都不知道帮忙，要你何用！”转身去了。
贺娘子啰里啰嗦说完，萧妃听的都怔住了。抬眼看看菱儿，也张着嘴，不敢相信，王府里这个最爱惹事招摇的小妾，今日被打了耳光都没还手的地方，这裴娘子，也太厉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