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林娘子的家事
第17章林娘子的家事
中秋既过,京城各府里便都等着添置冬衣,庄子里管事的也开始盘点一年的收成,丰了俭了,见了东家如何交差。再就年下给府里送的年货就慢慢筹备起来,远一点的,路上就要算好日子,赶着日子备好了就要进京。各府里也预备着趁天还未冷前,去自家庄子、店铺里巡视查账。这样胡管家和萧妃就慢慢忙起来,打理这些琐事便需一样一样理,急不得。再有各地天气不一样,旱涝也不一样,依着往年的例子增减收成预期,店铺里的账虽说每月都有查的,到了年底,却要一样一样的分门别类再理一回,看看哪样进项涨了,哪样少了。预备年底对账时,要心里有个数,防备下面人打饥荒。
自中秋后,雨也慢慢多起来。一层秋雨一层寒。今年长安比往年还要冷一些。
林娘子自挨了那两巴掌后,便不再出门,躲了十来日。府里上上下下却都传遍了。见了春草或桃姬交头接耳叽叽喳喳,有那轻贱的,或素日被林娘子欺负过的,还偏要来问候桃姬,许多日子不见,你娘是哪里不舒服了?可要找个医女看看?桃姬傻傻的回说我娘没事。下面就捂了嘴笑,没事为何不出门子,是夏天晒多了,如今脸上长斑不肯出来见人?府里事多,离了你娘可没人能服侍郎君的。又有人说,我那里有药膏,回去问问你娘,可要不要?那药膏名叫“佛上脸”。专门治脸上的跌打损伤呢。
桃姬便傻傻的给她娘回去学,把个林娘子气得真的心疼起来。直躺了七八日才好。
中秋夜宴,也懒得再出头寒暄,便是话都少了好多,不像素日出头张罗。勉强撑过了中秋,这几日雨停了,路也差不多干了,就要了轿子,跟李恪说娘秋里咳嗽之疾又犯了,夜里总睡不着觉。想回南边娘家住两日,顺便照顾照顾,也是尽尽孝。
李恪自然允了,又让把府里常备的秋梨膏,麻黄止嗽丸、二母宁嗽丸、养阴清肺丸让带了去,让请郎中看了,该吃什么就吃。不够了,再到府里拿。
林娘子去库里取药时,又看见黛蛤散、泻白散加减,琢磨着母亲生活贫寒,物件短缺,这两年自己贴补些才好一点,这肺上的老病,便是因为操劳过度,日愁夜愁得的,一咳时便面赤、胸胁胀痛,这黛蛤散、泻白散加减专治肝火犯肺,也顺带就拿了一些去了。
吴王府里萧妃身子弱,入了秋便总爱咳嗽。因此府里每年到了秋里自己就配些子的上好的秋梨膏,那秋梨必是当年的新果子,药里的最重要的浙贝母、麦冬都是选长安最好的药材铺里取最好的药材,加上青萝卜、鲜藕,又有野生蜂蜜制成,喝起来不是太甜,药味却重,只是用蜂蜜鲜藕调制的刚刚好,很是好喝,加上秋燥,有时也给世子添一勺,只当是吃梨。
又带了好些缎子料子,还有去年秋里李恪随驾秋狝得了一只獐子,回来剥皮制成了一张毛皮,林娘子费了好多功夫,天天唠叨母亲咳疾不好啦,到底还是家里贫苦,长年饥寒坐下的病。李恪那日高兴,随口就道,拿那獐子皮做了一件冬袄,不就不冷了。
林娘子听了高兴的马上就取了来,拿到缝人处,让选了最厚的织锦,给母亲做了一件皮袄,此时也都带了,回去也好给街坊炫耀一下。
到了家里,敲门却没人应。疑惑着推门,门也没锁,进去了,见母亲躺在床上,有气无力。
林娘子问,那花了1贯钱买的暹罗奴在哪去了?她母亲说,自己病倒了快一月,都靠瑶姬买菜求药的。现下去买菜了。
“不是我说你,也不说常顾着家里,都生了桃姬了,家里却一点没添什么好。外面都说你给吴王做妾,又得宠,不知道贴补的多少呢,就我知道,还是中秋送的那点子东西,家里早都没存的钱粮了。”
林娘子恼道:
“不说吴王给送的,我素日连自己得的钗镮金叶子,都存了,换了钱常常拿回来的。给你治病花销我是不怕的,肯定是我那不争气的哥哥,又被嫂子逼着把你枕头下藏的都搜罗走了吧?”
她娘一瞅被看透,“就是你哥嫂子拿去,还不是为了你那外甥上学置办些衣裳文具的。你也该多拿回来些,要是足够有的,你嫂子也不会逼你哥!你不要管我,我都不要,给够他们可好?省得我受累你嫂子成天来搜我!”
林娘子哭笑不得:“如今哥哥的房子都新买了,比你又大又宽敞,你还是只管为他们伸手要!我素日的梯己,都尽数给你了,你是我娘,我该养你,那哥哥嫂子只管在家躺着,什么也不干,也要我养吗?”
“呀呀,人在外面都知道你哥是吴王的大舅子,你让他去做个买卖,可不给你丢人的?再说,都知道你得宠,竟连个娘家都贴补养活不了,可让人说嘴,不还是打你的脸吗?”
“我才是个媵,他哪里就敢自称大舅子?!”
说道这里想起裴敏儿的抢白,心里更是臊得紧,脸上一绷,嘴里就跟刀子一样,
“媵也不过就是个奴婢,他就敢对外当大舅子,也不怕人笑话了他去?”
见这次林娘子回来,并不像以前高高兴兴,到处炫耀自己宠妾的地位,此时倒把自己说的低贱,她娘看这脾气不对,也不敢再闹,只得爬起来。又咳嗽了两声。原来咳嗽是真的,倒也不是躺下起不来。只是拿这个叫林娘子回来。
听见老娘咳嗽,林娘子让春草把药拿来,她娘一见,高兴的不得了。
“哎哟,王府里的秋梨膏比平常药铺里的秋梨膏好去了多少,如今再喝外面的,只觉得腻的慌。前日李婆子还跟我讨要一些的,今儿个你可拿回来了。要给了李婆子,就不大够了,回去了再送些出来,也给你哥哥拿些去。”
林娘子心一酸,“当日卖我时,也都是为了养哥哥,如今家里都给他娶了媳妇,还是不为我想想?王府里过得,可是容易吗?娘你也心疼我一些罢。”
“知道你得宠,我们也没想攀高。你也不用拿这话来搪塞我。你只看看,今年的雨水,多的把地基都沤的软了,那厨房,好在有瓮,不然米都冲走了。天再不晴,只怕米面都要霉。这房子我瞅着也撑不了几年。你回来也不管管,只管抱怨难。在府里绫罗绸缎偎着,吃穿都是好的,怕是早想离了你娘母子,断了这穷母家才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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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娘子的娘原是填房,初嫁过来对她爹的打骂不敢还手,后来生了她哥,渐渐就显了真面目。
她打小是出了名的泼皮女子,在村里跟谁家的小孩子都不对付。又爱沾个小便宜,又不爱干活,好吃懒做没个本事。后来慢慢大了,只是名声已坏,也没人上门来求亲,便耽误下来,到了二十多快三十了还守在家里。
后来是林娘子的爹死了原配,这才被媒婆藏着掖着,三说两说,迎了她进门。
才开始,她娘处处收敛,林父也不是省油的灯,脾气又不好,喝酒赌钱,回来不是打就是骂,她娘又打不过,就忍着。
有了她哥,林父又把她哥看得重,百依百顺的,连带着对她娘也好一些了。她娘的本性,原就厉害,日子长了,慢慢的,就拿住了她爹。
再后来,又生了林娘子,家里开销越发的紧张。
她娘于是天天念叨,骂她爹没本事养家,自己就在外面给人府里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挣点小钱。又被那家的家丁拿吃穿诱惑了,跟人就好上了。
林父听到风声,狠狠的打了一顿,她只咬了牙不认,也无法。见她也从外面拿东西拿钱,补贴家用,因此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谁知后来,她娘心高,看上人家大郎君,日日拿眼睛缠了,痴痴的,成日有机会就贴近去,一来二去,竟勾搭上了,又撇了那家丁。
家丁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银钱,心里很是不爽。有一日趁她正在房里跟男主人苟且,找人密报了主母,逮个正着。
大齐律法,勾引主人原是重罪,主母可自行处置,只别打死,官家都是不问的。
这家主母也是狠角色,让人先把她娘打了个半死,腿也瘸了。随后,用烙铁在脸上烙了个“贱”字,赶了出来。从此,也就没哪家人家再用她。
林父见她娘如此不堪,一气之下,日日喝酒,家里更加贫寒,这才卖了林岚。
过了两年,林父喝了酒跟人打架,打晕了被丢在大街上,又醉的厉害,睡了过去。谁知便赶上头一场雪,竟给冻死了。
卖林岚的钱花了年把,家里又没米下锅了,又指望林娘子从王府偷些东西接济家里,那时林娘子为了将东西送出来,便找各种借口接近何管家,才得以接济娘家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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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娘子见母亲实在不像,如今越发的露骨,当着春草,就觉得脸上无光。待要争辩,知道她是个理不清的,多说无益,自去讲带回来的东西打开,取了那獐子皮袄,“这个可是你姑爷打的猎物做的,给你做了件冬日的皮袄。你要再给人,就别再喊冻死了,活该咳嗽。”
说完,将东西扔在她娘的床上,转身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