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不装了
第四十四章不装了
叶云汀死了，被傅明昭生生拧断了脖子，死在了傅家满门牌位之前。
而曾经那个骄阳似的傅明昭也死了，昔日的温柔与明朗都被深沉的黑暗所吞噬，他站在这里，不过是一具盛载着仇恨的躯壳而已。
叶云汀是他第一次杀人，也不决会是他最后一次。
六合圣教，巳申分堂。
在傅家满门排位之前，傅明昭歃血立誓，无论如何曲折艰难，他都会活下去，以余生之力，血债血偿，为傅家上下报仇！
三年后，他凭自己的努力进入了青龙山庄，因为只有进入青龙山庄，修习志高的武艺，他才能有能力与六合圣教抗衡，手刃仇敌。
只是没想到，在进入青龙山庄的第一天，他会遇到让他沉淀静酿的仇恨再度翻涌的人。
他不小心撞入他的怀中，虽然只是一瞬，但傅明昭还是立刻捕捉到了他身上若隐若现浅淡的香气，这香气他知道，和叶云汀身上的一模一样，不过他身上的香气被另一种清冽兰香所掩盖，没有像叶云汀身上那样馥郁浓烈，如果换做是旁人，不注意的话不会发现，但只这一丝对于傅明昭来说，足以触动他敏感的神经，欲盖弥彰。
当初家中的二叔对药人颇有研究，也是他第一个发现叶云汀是六合圣教药人的身份，二叔说每个药人身上都有其独特的气味，因为六合圣教的药人是由幻魂花喂养培育，所以身上会带有幻魂花的香气，除此之外，每个药人身上还都会有印记以示归属，六合圣教的药人身上的印记就是一朵盛放到妖娆的幻魂花。
所以那不小心的一撞，傅明昭就对柳慕之的药人身份有所察觉，他杀心顿起，但那时是青龙山庄收徒大典，天时地利均不合时宜，而且这些还只是他的猜测，他不可以这么冲动，最终那杀心被他的理智生生压了下去。
后来他便暗中注意着柳慕之，也正是这份关注，他发现柳慕之的一举一动，都与当年叶云汀入傅府时很像。
他也是一样的左右逢源，与青龙山庄中的所有人交好，懂得利用自己极好的模样和温柔的性子，让其他人都喜欢他。
在青龙山庄的第一天就结交了庞裕，入青龙山庄后，就与宋时关系匪浅，没几日又与廖青山成双入对，越到后来他便越肆无忌惮，今日帮帮这个师兄，明日教教这个师弟，招蜂引蝶般，让师门上下所有师兄弟张口闭口都是柳慕之的好，就连掌门和各位长老前辈们都对他喜爱有加。
就连冷若冰霜的自己，别人都不主动招惹，他却每每都能笑眼弯弯地叫他一句傅师兄。
那双又冶又澈的眸，每每看向他，都能让傅明昭想起另一双含情带笑的眼。
但柳慕之比叶云汀更加让人捉摸不透。可傅明昭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柳慕之来青龙山庄必定另有所图，他在怀疑柳慕之和当年的叶云汀一样，是六合圣教安插进青龙山庄的线，只待时机成熟便有所行动。
江湖上不是都在寻找六合圣教出逃的药人吗，傅明昭在想，这一切不过是六合圣教做的局，而柳慕之就是这个局的饵。
六合圣教不就惯会使用这种手段嘛，用极具诱惑力的药人去钩钓自己想要的东西，看看柳慕之的模样，就能知道，他们想要换取的东西非比寻常。
只是傅明昭没有证据，于是他不动声色。
他没想到令诏堂会传来书信，说要他与柳慕之汇合，去淮今解救庞裕，在来的途中他遇到了几个巳申分堂的人，不知为何最近巳申分堂的人一直在淮今附近有所动作，当时他们正在劫杀一个江湖人，都被傅明昭出手所杀。
他和柳慕之这一路相伴同行，心想或许可以找到他与巳申分堂的人联络的证据，但相处下来，柳慕之出手救下兰烟，又尽心寻找庞裕的下落，在地下暗室里，他看到庞裕时的伤心难过都不是假的，这让傅明昭的心有所动摇。
但后来庞裕的那句话还有柳慕之极力阻止他去找六合圣教麻烦的行为，都让他再次坚定他的想法。
可是都已经把什么事情说得这么明白了，他还那样粗暴地扯开了他的衣领，让他的身份无处遁形，不讲情面地放下狠话，他为什么还要冒雨赶来救他。
他清楚地记得，在昏迷前，柳慕之抱着他，眼中的担忧和关切，还有呼唤他时语气里的焦急和害怕，都是那样的真切，不似作假，也无需作假。
难道六合圣教的药人都惯会这样做戏吗？如妖似魅，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用一副天真又无辜，真心又诚恳的模样，叫别人自愿跳入那粉身碎骨的陷阱？
叶云汀是这样，柳慕之更是……
明昭……明昭……
傅师兄……傅师兄……
他此刻都有些分不清，到底谁是谁了，脑子混沌又清醒，他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谁在叫他的名字……
于是他勉力擡起一点眼皮，看到柳慕之守在他的床边，对着他看不到的方向嘴巴一张一合，像是说着什么，他却听不清。
他在说什么？
又在和谁说话？
六合圣教的人吗？
他想转动眼珠去看看和柳慕之说话的人是谁，但他的身体不受他的控制，意识也开始涣散，他无法仔细去思考，眼皮重得厉害，控制不住地闭上眼，眼睛一闭一合仿佛只过了一瞬，再睁开时，柳慕之手中正举着一把匕首，眼眸沉静地看着他，然后手起刀落……
他的意识便溃不成军，七零八落的记忆如蜂潮般在脑中狂舞，一幕幕画面是他还是傅家长公子的曾经，走马游春，赏花品月，那样的肆意快活，然后是叶云汀邀他月下共饮，他为他斟满一杯桂花酿，递至他的唇边，傅明昭仰头喝下，口中却是鲜血的腥甜味，他震惊不已，将染血的杯盏狠狠掷碎在地上，然后所有画面都被鲜血浸染，眼前的花好月圆全变作尸山血海，他的亲朋家人都死在他的眼前，一回身，叶云汀一身血衣，踏着遍地尸骸与鲜血，笑若桃花地走到他的面前，告诉他，他舍不得见他死，可下一刻，他却手握匕首朝他的心口处狠狠刺来！
傅明昭一惊，擡手去握那把寒芒凛冽的匕首。
他骤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手中握着的哪里是什么匕首，而是柳慕之雪藕似的手腕，他手中正拿着一方……巾帕？
“你醒了？”柳慕之显然是被傅明昭的突然睁眼给吓了一跳。
傅明昭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起身便要下床，柳慕之以为他又脑子抽风地想跑出去找人拼命，连忙按住他：“伤还没好全呢，不要乱动。”
柳慕之见傅明昭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以为他对自己又有意见了，暗暗叹了口气：“我不是又要拦你，也不是想管你的事，只是现在你身体刚好，不能到处乱走，等你好全了，你想去哪儿都随你。”
傅明昭脑子还没有完全清明，乖乖依靠回床上，没有再乱动，转眼扫了一眼屋内，没有发现第三个人的痕迹，那他在睡梦中看到柳慕之在和人说话的场景，难道也是梦？
正这样疑惑着，就看柳慕之要起身，他下意识伸手擒住了他要收回去的左手臂：“去哪儿？”是要和六合圣教的人通风报信吗？
可话还没问出口，就听柳慕之轻不可闻地嘶了一声疼，而后擡起另一只手按住傅明昭紧紧擒握的手上，二人便这样僵持着。
傅明昭顺势看向柳慕之的手臂，就看到他左手手腕处的衣袖滑落，露出缠了一小圈白布的手腕，那手白布因为他的用力擒握，正慢慢氤氲出一丝红色。
傅明昭脑中突然涌现起昏迷时似梦似真的零碎画面，柳慕之坐在他的床边，手中拿着匕首，温热甜腥的血流入自己的口中，他当作桂花酿全部咽下……
他此刻才察觉出，自己口中还带着微微清透的甜腥味，还有满室馥郁的幻魂花香。
傅明昭的眼眸晦暗不明，看向柳慕之，声音低沉干涩地问：“你做了什么？”
柳慕之故作轻松，搪塞道：“我自己不小心划破的。”
傅明昭显然不相信他的这套搪塞说辞，依旧盯着他，柳慕之被他这样看着，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一样，尴尬地想抽回手，傅明昭却像魔怔了一样死抓着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