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番外之梨园往事

李凡生在戏班子已经待了十六年了。

十六年前的他父母双亡，被姑家送进了戏班子――他知道世道艰难，姑家的两个儿子是最重要的。

那时他已经十岁了，人事已晓，任由姑家做下了对自己未来命运的决定。

李凡生学的是花旦，而且霸王别姬唱的上佳，也许里面冗杂的是和虞姬一样的感情，激烈又平淡。

遇见孟真的时候是在一年初夏，桃花三月袭来，月居山上冷禅寺里的桃花却要败了。

一盛一年哀，万物流向的都是同样的地点，用不离其宗的方式。

孟真来看了他十几场的戏，从隔三差五的霸王别姬，经常打转在舌尖的山歌小曲，与时时唱的闺阁旦的演绎。

后来在桃花小径的谈话也许算作不欢而散。

李凡生想，那个时候如果没有遇见孟真，未来…会更难过吧。

孟真是被战争劫掠过的书香门第独独躲过劫难的呆子。

却唯独看上了那个地位底下的男花旦，这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两条路，谁知道会是如何纠缠到一起的。

“可否，再择桃花林中的对面之人？”

“先生说笑了，虞姬本就是该死的人。”李凡生这样回答。

虞姬该不该死他不知道，李凡生只知道他不想与这个人有纠缠。

“那你怎样才愿意……”书呆子察觉到自己无用的挽留，花旦没有一点动摇，书呆子踯躅起来。

孟真摘了离花旦最近的一朵桃花放到花旦手上，坚定的眼神差点击溃了李凡生刻意建立起来的冷漠。

没有多余的废话，相背离开。

这是一场碰撞的花火，瞬落。

孟真依旧看戏花旦的戏，无言对视，默契留声。

喜欢上男子的慌乱在这时是没有的，战争狼火已经让最卑贱的人堕落。

水到渠成的肌肤之欢。

次日却得知孟真赶往战场的消息。

生生死死几徘徊，李凡生的虞姬愈发出挑，独独几年过去还没有见到那人身影。

孟真有了天下，不记他？

或是……

突然一天清晨，有个高级的长官要来听戏，点名的霸王别姬，落幕被带到长官的府上，一去惨兮。

李凡生知道自己的皮肉出落，虽然没有受到侵占，但是这个叫徐义的人却永无止境的在折磨他看到他的惨状会扭曲疯狂的笑。

变态！

李凡生有时候会哭，沉默着的泪滴片刻就被挥发，然后继续下一次折磨。

戏班子放弃他似的，再无生息。

那个人也没了似的。

夜里走水，李凡生趁乱逃出来，很庆幸没有人注意他，跑了许久许久，但是他除了唱戏，还能做什么呢。

再入了另一个戏班，他却再没唱过虞姬。

又一年春夏，听说南部的新秀厉害又照顾百姓，戏班来到南部城中，租了个小楼办起了固定的戏台。

然后遇见那个已经不是书呆子的书呆。

那也抵不过李凡生恨透了他的心和眼。

熟悉了，相认了。

早先精通化妆的北巫师留给他的纤薄人皮被剥掉以后是最真实的他，孟真几乎难以置信，没过多久南部就和北部又发生了战争，是孟真掀起的。

孟真说他当初受人提拔才离开他去战场拼杀，只想短暂的分开能换来长到一生的厮守。

是夜，凉如秋风。

孟真登上古楼，化妆间中只剩下隔着绣屏背对他的戏子，描眉画眼唇畔带笑，提腕转手剑影轻寒。

学着虞姬抹颈自刎，李凡生想如有来世，一定许你安稳一生，但他却……再不复与他共走白头的可能。

早已料到结局的孟真笑着点了火，疯掉的徐义在火外癫狂的笑声。

火舌舔舐的痛苦也敌不过看到花旦浑身伤痕的心痛。

难以自制的悲哀。

同死。

做好准备提取魂魄的戒指。

扔到仓库早就无人问津的菩提。

佛不渡他，何须渡我。

孟真认识了一个精通道术的道人，道人心底不坏，愿意抹去李凡生的记忆，送他进入好轮回，孟真付出的代价是三十年的游荡，如有意外，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