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来如春梦,去似朝云(二)
暮色昏黄,王钦稳稳地赶着马车,陈平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把王钦吓了一跳。
“公子,那个邢子义一直跟着。”
沈文远像是早就知道,淡淡地说:“前面拐角就是乌烟巷,夜市应该还开着,稍停一下吧。”
张灯结彩的乌烟巷,灯如白昼,夜市的生意:比白日里更好,月傍楼阁,灯影婆娑。青瓦白墙犹如一卷画布,眉黛青颦,蝶裙随风,织扇掩绛唇,容华若桃李,人人都像从戏台子里走出来的,美得不真实。
下马车的时候,王钦找出披风要给沈文远搭上。
“不用。”
“少爷,夜晚风凉……”
“我说不用。”秋风瑟瑟,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下,“你把马车停在巷口,不用跟着。陈将军,劳烦去把邢公子请来吧。”
沈文远径自走到河边,一棵硕大的榕树遮挡住街上的喧哗。大大小小的画舫衬得河水碧波荡漾,不时传来欢歌笑语,显得她这厢格外寂寥。
她轻轻抱着手臂,左手臂内侧有一个新伤,伤口不大但痛感强烈。她抚摸着伤口,心情是从未有过的不确定。
玉佩给了她一些启示,她与邢子义之间似乎有不为人知的纠葛,记忆太琐碎,感觉却很真实。
他在她心上开了扇门,透出一道光,五彩斑斓。
可她不能回应。
邢子义不知何时走过来与沈文远并肩。
风清月白下一片琼田,皎洁的弦月倒映在河面上,波光潋滟。
“邢公子一路相随,不知有何事?”沈文远想,如果打一架能解决问题就好了。
“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几日未见,虞竑烨眼里满是缱绻的思念,他相信自己的感觉,她对自己并非无动于衷,只要她点头,他愿意拼尽全力。
沈文远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那枚玉珏对我很重要,请邢公子归还。”
“拿样东西交换吧,拿一件你的贴身之物,我好有个念想。”
沈文远心里酸酸软软,一丝甜蜜侵入五脏,滋生出浓郁芳香。她即害怕又沉迷。
“邢公子……”
“叫我竑烨,虞竑烨。”
沈文远惊骇之余思绪飞快,他果真是位皇子!他来青州到底有何目的?
静默良久,沈文远恭恭敬敬地福身,说:“公子,望看在……看在结识一场,请不要为难我们沈家。”
“你以为我拿走玉佩是想威胁你?”虞竑烨恼怒。
她可知,自己浑浑噩噩流连花柳巷,专门去翠红苑找昭雪看她跳舞,只因克制不住想念。他把刘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狠狠打了一顿,为的是替她出气。他甚至去长春院点了个小官,因为那人身形与她有几分相像。
他还想过,只要她愿意,他可以被天下人耻笑,自己都不知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沈文远不敢看他,只把目光放在远处。
“公子……”
“叫我名字!”
“……邢公子……玉佩是母亲为我求来的护身符,我几乎片刻不离身。”她从袖中取出一物,“这是另一枚,可惜碎了。”
绢帕里裹着半月形的玉佩,还残留着她的温度,瞬间平息了他的怒气。有这个就够了,他紧紧握在掌心,把完整的玉珏还给她。
“你等着我,一定有办法的。用不上两年,我带你去上京,带你面见皇上。我保证。”
“你能有什么办法呢?”
沈文远忍不住细细端详他,如此气度翩翩的皇子一定有不少女孩倾心于他。
她忽然笑了,带着淡淡苦涩。她这辈子,生也好死也罢,只能是沈文远。
秋夜凉风萧瑟,虞竑烨脱下斗篷裹在她身上,顺势把她往自己胸口拉了把,两人离得很近。
“办法总能想出来,我既能许诺你,定不负你。”
她从未得一个人这般承诺,忽然极为动容。她用手指抵住虞竑烨的胸口把他推开,却没有推远。就一会儿吧,她想,用不了几天,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替我保守秘密可好?”
“以我的性命发誓。”
“多谢。”
“何必那么客气。”他的目光在她光洁的额间流连,突然问,“你有没有其他名字?更像你的名字。”
他们近得能看清彼此脸上细微的表情,他狭长的眼睛里装满了她,好闻的龙涎香熏得人陶醉,这一刻她会铭记。
“单名……‘香’字。”
“沈香。”虞竑烨笑得有些孩子气,“这个名字适合你。”
沈文远别过身,把脸藏进黑夜。
“你可曾听过有关这条河的传说。”
虞竑烨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