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这边走那边走

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说话。在艺术家村，叶山河内心对章义的观感不太好。

毫无疑问，章义是一个强人，但是阴沉自负，这样的人不好相与。-——这也可能是他刚才一看见章义坐在咖啡馆就决定不具体参与段万年这个铁了心要做的项目的原因。他不知道段万年如何考虑的，段万年识人之明并不弱于他，他邀请章义，可能是因为这样的项目，牵涉到方方面面，不像房产开发那样相对单纯一点，必须集思广益，整合方方面面的资源，必须接触方方面面的人，但他不同，他可以避开跟这样的人共事，只做投资，跟投。

但是，有些人是你躲避不了的，比如钟守信，叶山河曾经两次对他进行退让，但是蜀都饭店又碰上了。又比如，章义。

不知怎的，叶山河一瞬间想起看过的一本武侠小说中的一句话：草原虽然广大，可它容不下两个英雄。

他甚至面对钟守信，面对钟守信的直接逼迫也从来没有这样感受，可是现在，他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安和紧张。他看着章义面无表情的脸，直接地说：“章总若是想进军房地产，我个人觉得，任何时候都是时机，都不会晚。”

“那就是说，叶总继续看好这个行业了。山河广场做完了，叶总下一个项目是什么？”章义淡淡地问。

这个问题有些过分，带着种高高在上的意味，这种高高在上，跟段万年经常忽略对方的感受有些相同，差别是段万年是真正不在意，而章义有些做作。

“其实这不是我的观战，是我的企划部经理的观点。我的观点是谨慎乐观。”叶山河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接着刚才的话题自顾自地说下去，含蕴地表示自己的不满和抗拒。

章义完全接收到了叶山河的情绪和话意，他玩味地看着叶山河，还是保持着那副淡然阴沉的表情，说：“你的企划部经理是个人才，如果我们泸泰进军房地产开发，我要争取把他挖过来。”

猎头公司在西川还没有市场，章义这样毫不掩饰他的意图，是一种赤裸的轻蔑。

叶山河温和地对他说：“失陪，我想沿湖走走。”

他不想再跟这个人纠缠。没有意义。

刚才他还在想章义为什么突然跟他交流房地产，是不是段万年真的跟他说了蜀都饭店这个项目，章义来试探他，尽管如此，他还是坦诚地表达自己的看法，包括刘小备的观点，但是现在章义这种态度，他觉得无可理喻，断然放弃。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这样的人，充满侵略性，随时准备进攻身边的人，有时根本就没有任何目的，纯粹出于一种自我的情绪需要。各个层面各个圈子都有，从国家总统到街头混混，从社区到丛林，爷爷不是心理医生，但认真剖析过这种人的心理，要么是自卑，要么是德位不符，总之他们时时刻刻想证明自己。

这种行为这种人都很可笑，但同时都很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他们。

“我也正好想散散步。”章义说。

叶山河心里一愕。

他以为即使章义此刻想做某种挑衅，但做为泸泰的总经理，面对叶山河这样直接地拒人千里之外，多少应该有点体面，最好的反应就是拂袖而走，谁知竟然如此无赖。

“这样好的阳光，的确适应散步。不知章总往哪边走？”叶山河问。

“往哪边走有区别吗？”章义反问。

“有的。”叶山河道：“我习惯一个人散步。章总往哪边走，我好选择另外一边。”

章义脸色难看起来，盯着叶山河冷笑一声：“叶总聪明，但聪明人有时也会犯傻。就这么一个湖，无论你往这边走，还是往那边走，终究会在哪儿碰上。”

“有所不同的。”叶山河淡淡道，“哪儿碰上，哪儿分开。”

他伸手延请：“章总，请。”

“我改主意了。”章义冷冷瞪他一眼，转身往咖啡馆走去。

看着这位章总经理沉稳，有力的步伐，矮而健壮的背影，不知怎的，叶山河心里再次涌起那种非常不安的感受，或者，不该跟这种人计较，刚才实在有些斗气？是因为上午的对接会，还有胡志远？

每临大事有静气，可是就是这么一点小节，也让自己按捺不住啊。叶山河对自己非常失望。这种情绪之下，他决定不告而别，离开这里。

他走出公园，看见路边一个露天的茶座，因为偏僻，人不太多，心中一动，决定就在这里等上一个小时。倘若段万年叫他，他可以托辞说在散步，走回便是，倘若这段时间段万年没有电话，多少说明这个项目讨论不再需要叶总，他可以坦然离开。

他坐下的时候，突然想起章义那一句“我改主意了”，自己这样朝令夕改的动摇，是不是有些跟他相同？或者，不是吧，只是一种中庸。这跟他当初去江州大厦等何自全一个小时一样，喜欢给任何人任何事包括自己一个缓冲，也是一种刻意的慢。

茶不太好，叶山河心思不在茶上。这么好的阳光，几乎可以包容这世上的一切不快。

叶山河躺在沙滩椅上，想象着自己躺在广袤的海滩上，把身边的人声车声都当成风声潮声，眯上眼昏昏欲睡，至到电话铃声把他从迷蒙中惊醒过来。

一看来电是许蓉，接了电话，许蓉就问他现在有空。

“什么事，这么急？”叶山河揉揉额头，开动脑袋。

“我跟那帮人谈了，达成了一个初步意向，想跟你和老段碰一碰。”

叶山河手僵在额头上，完全清醒过来。许蓉说的那帮人，自然是所谓的哈尔滨帮，谈的自然是蜀都百货，连初步意向都谈好，这节奏，可是真快。

又想到段万年，前天才有想法，今天就已经呼朋唤友，市政府副秘书长亲自到场，连初步框架都拿出来了，也是惊人的速度。再想到自己，一个晶体管项目，周一才接触，今天周六，已经开了两次对接会，情节转折几次了。

还真的点一入商场深似海，从此此身不由人。或者说，有时候不是自己想快，是别人推着你快，是这个社会的推着你向前，以前经常宣传什么深圳速度，这些年，连西南这边的城市节奏，也变得这样瞬息万变，目不暇接了。

“我和段总在一起。在东湖公园，他想做一个文创项目，召了几个人在这里谈，我是过来凑数，架子已经搭起来了，段总看来铁了心要做。我现在在外面喝茶，他们在咖啡馆里，我进去跟他说？”叶山河言简意赅地说。

“他主持？这个老段，不过他想做事是好事，这两三年他的确太轻闲了。等会我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你进去吧，不用你跟他说，我跟他打电话说。”

叶山河略一思忖，许蓉给他打电话，段万年应该不会推托，这里虽然有一桌人，但是段万年在不喜欢应酬上跟他相同，多半谈完就散，那么晚上他们三个铁杆应该聚一下了。他们也好久没有聚了。似乎春节后就没有。即使春节那一次，也不仅是他们三个，还有其他的人。

“那好，等会见。”叶山河愉快地挂了电话。

他重新进入公园，但没有回到咖啡馆，而是站在外面湖边，能够让咖啡馆那群人看见他。

不到二十分钟，那群人就站起身，各自走向停车场。显然是段万年接了许蓉的电话，草草宣布今天东郊记忆第一次筹备大会胜利结束。

段万年跟大家告别后，独自走向叶山河，有些不满地埋怨：“额，你就算不想参与，也可以徐庶进曹营，坐在那里也算是给我助阵嘛。你这样阴阳怪气地站在外面，别人会不会想你对这个项目另有想法？不看好？”

“我不喜欢章义。”叶山河直截了当地说。

段万年怔了一下，呵呵笑了：“叶总，你现在，不是二十年前的热血少年啊，还书生意气。商场上有喜欢……哪一张钱不喜欢哪一张钱？都是一样的面值，同样流通。”

“你把他看成钱，我不反对，但我无法跟他做朋友，也希望你别跟他做朋友，甚至，尽量少在一起吃喝玩乐，反正，有他的时候，我不想参与。”叶山河严肃地说。

“居然管起来我来了。不是你的自由止于我的鼻子之前吗？算了，上车。”段万年淡淡地笑着，不置可否。

叶山河来的时候，不知道里面有停车场，让钱小白把车停在外面，现在上了段万年的车，打电话叫钱小白不用管他了，半个小时后，他们到达蜀都大厦十七楼许蓉的办公室。

许蓉那个年轻的女司机兼秘书正在做功夫茶，许蓉坐在沙发，神情悠然，看见他们进门，指了指座位，两人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