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镇定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叶山河苦笑。“我不是嫉妒那个小姑娘，我看见过她，了解过她和她家族的一些情况，有时候，我觉得她就像我的另一面，倘若我没有成为一个商人，我是不是现在也像她那样温柔地呆在你身边，除非你赶我，我绝不离开？可是我选择了另外一种人生，这也决定了我们成为另外一种关系，这是个性，也是命运。”

叶山河无语。

晓可想要做什么的时候，谁也阻止不了，她要说话，只有让她说完。她一向就是这样。这就是她的个性。她说得对，个性决定了一切。

“我知道。但是现在，你打电话，是来探讨我们的感情？这真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叶山河说。

“好吧，说正事。”晓可声音平静下来，在感情与理性之间过渡得迅速而自然。“我给你提了建议，同时，也给你最后一个保证，相当于为你们云山国际加上一道保险杠。我的保证是：当你们云山国际出现资金问题时，融科基金，将为你提供所有的支持，保证这个项目一定做下去，至到完成。”

“做为回报，云山国际是不是也将付出股权？比如质押？转让？”叶山河敏锐地反问。

“肯定。”晓可冷静而有力地回答。

“还真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叶山河笑道。

“用这样粗俗的比喻想激怒我还是发泄自己的愤怒？”晓可冷笑，“为什么不用更好的比喻呢？现在是你们云山国际自己出了问题。资本都是逐利的，就像鲨鱼嗅到了血腥。相信我，我绝不是扑上来第一家，你会面对很多让你更加愤怒甚至恶心的人。同时，没有人会逼你，但云山国际会逼你，做为一个商人的职责会压迫你，你最后也会妥协，或者说是投降。我现在提出来，至少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当别人扑上来时，不至于惊惶失措，连讨价还价都忘记。”

“我没有那么软弱，也没有那么愚蠢。但我还是谢谢您的关心。”叶山河客气地说。

“叶总，我提醒过你，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说过，以后你们云山国际万一有什么问题，我也会接手的，你自己忽略了。”

叶山河倒抽一口冷气。

上次签订山河纺织品公司的质押，在锦江宾馆26楼的西餐厅，当晓可说出双赢之后，叶山河礼貌地举起可乐，两人碰杯庆祝。

然后晓可突然说道：“山河，这是一个‘坏人’当道的世界，身为商人，游走世间，好比一个人独行在黑暗森林里，得打起十二分的警醒，而且，这还不够，你还得足够铁石心肠。如果你不懂得在某些时候变得冷酷无情，那么，不仅成功会离你很远，即使要求不高的舒心与平淡也会被压榨得越来越少，我们都不想当棋手，被人支配，像是手套一样任人摆布。”

叶山河不屑地礼貌微笑，想晓可这套丛林法则是来自她的家族影响吗？

晓可继续对叶山河进行剖析痛批：“山河，你这人有很多优点，但也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善良。在商场，善良并不具备它应该具备的价值。比如这个纺织品公司质押，很清楚明了的事，很简单的选择，你要保山河房产，就得牺牲山河纺织品，这么简单的问题，你居然拖了这么久！这根本就不用婆婆妈妈的事，是你的性格影响了你，让你变得犹豫，因为珍惜而不舍。这算怎么回事？这不是一个商人应该的行为，该质押就质押，该放手就放手，你这脾气，万一将来遇上更大的事，怎么办？”

叶山河当时只是心里更加苦涩，想这就是当初晓可为什么会断然离去的原因吧？他当时也因此对晓可更加排斥，谁知道晓可隐藏着更深的机心。

“你早知道……感觉到陈哲光可能出事？”他冷静地问。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你现在要做的，是面对现实。”晓可冷冷地说，“事情发生了，去追索它为什么发生，它怎么发生有什么用？你应该做的是考虑怎么解决问题。而我，做为融科基金的领导者，做为一个投资机构的操盘手，只是发现了一个机会，所以抢先跟你联系，希望争取到一个合作的机会。同时，介于我们互相了解，彼此信任，又有前期合作的基础，我认为叶总应该首先考虑我们融科基金。”

叶山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息自己的愤怒，缓缓地说：“谢谢史总的关心和建议，只可惜，云山国际，还不是我能够说了算。”

晓可在电话那边沉默一会，然后挂断了电话。

叶山河发了一下呆，然后把听筒放在桌上。

现在，除了徐朵朵，的确没人能够打扰他了。

他想把思想回到陈哲光出事上，可是晓可现在还牢牢霸占着他的脑海。

他忍不住想，他们为什么会就变成现在这样？是什么让两个曾经相濡以沫、身心相爱的恋人走到现在这种爱恨两难？如果当初他能够忍让和包容一些，如果不是那么急功近利追求成功，如果能够更多地尊重晓可，给予她更多的权力和股份，她会离开吗？

但是，他想他不会那样做的。

不是他吝啬，而是晓可过于强势，一旦她在刚刚起步的山河装修获得更多的权力和股份，她就会让整个公司打上更多她的烙印，叶山河就会失去更多的话语权，就有可能在很多决策上出现两个声音和两种选择，由分歧而矛盾，积累到一定地步甚至可能反目成仇。叶山河正是深知这一点，才决定一开始就把这种后果扼杀在萌芽状态。

但最后，晓可依然断然出走，他依然失去了她。

晓可说她依然喜欢他，很可能是爱，那么他呢？

他肯定还是喜欢她的，毕竟她贯穿他整个青涩的青春，一直陪伴他渡过最艰苦的创业阶段，那是千金不易的经历和情感，哪怕是现在他经历无数人事，走过千山万水，又遇见了温婉可人的徐朵朵，可是年少时的情感，绝对还是他心中最珍贵的，可是，他还爱她吗？

他想到在锦江宾馆26楼西餐厅里江林说那个1万零300，他说喜欢吃300的菜，十年前，他们每顿吃的是几十块的饭菜，四五个人，有时甚至是七八个人，但大家都其乐融融，而现在，他参加酒局经常喝两三万一瓶的酒，但是，并不让他觉得可口。

那时候谈成一笔十几万甚至几万的业务，都会让他们欢欣鼓舞，可是现在他们各自身家数十亿，不上亿的项目根本没有兴趣，可是他们就真比以前快乐吗？

我们都回不去了。

我们都没有必要再回去。

爱与不爱，又何必去真正区分呢？

从这里开始，叶山河思想回到云山国际：如果再回到从前，或者人生再来一次，他还会不会参与云山国际，还会不会在那一次竞拍绞尽脑汁，跻身这一场房产盛宴？

在回答案这个问题之前，他想他应该确认一下，以他的实力，该参与云山国际吗？该参与到这一个一开始就带着强烈的政府意志的项目中来？

虽然现在反省这个决策是否正确无济于事，叶山河还是想把它想清楚。

这也是很自然的一个反应，尤其是叶山河这种自诩运筹帷幄的商人。

爷爷一直说过一个“度”的问题，从“度”开始，不断地强调商业与政治的关系，如何与官员交往相处，既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要保持一个恰当的距离，一个合适的度。

但是他在云山国际这个项目上，是否掌握了这个度？

他是否也因为借用了王进的官场关系而不自觉地得意呢？

是否，他也因为云山国际这个项目的超级诱惑，不知不觉中迈过了这个度呢？

但是，像他这样的商人，尤其是从事房地产行业，真的能够就拒绝权力吗？

回头仔细分析房地产行业，支柱一是土地，二是资金，土地具有先天的垄断属性，这块地你占了，别人就没戏了。比如像云山国际这样的土地，整个城南，整个蜀都乃至西川，都很难找到同样的。

土地在政府手中、资金在银行手中，政府的执行人是官员，银行的执行人……最近都改成经理，可是没有陈哲光的支持，36号地能够让云山国际代管？没有像晏行长这些银行家的支持，小小的山河房产，能够走到今天？

再往前面回头一些，他一路走来的几次飞跃，哪一次离开了权力的加持？过街地下商场，他是搭了一个顺风车——那时候段万年意气风发，属于第一批富起来的人中难得的儒商，所以官员都喜欢跟他交往，觉得放心。后来收购川棉一厂，如果没有张红卫在其中运作，省委书记眼中哪里会有他叶山河这样一个小生意人？

甚至更早在江州，他不总是依靠覃翎解决大多数麻烦吗？

是的，他也拒绝了彭丁丁，这一路走来也有意识地跟很多官员和金融机构保持了距离，但是从根本上来说，他的成长过程，还是离不开隐藏在商业背后的权力。

从这个角度来说，参与云山国际并没有错。他避免不了。生意做到一定地步，一定会受到政治的影响，有时候，反过来也会影响政治。全世界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