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风口与风险
叶山河说了离开宾馆后，这几个月的情况。他在叙述的过程中，突然发现，自己离开宾馆这几个月的生活简直乏善可陈。
除了写了两个调研报告，其它竟然没有一件可以称得上正事。
最后，他心虚地说，他最近认真研究了股票，并且进行了实战，而且斩获颇丰，八十多万入市，现在总资金有一百二十多万，高峰时到达过一百三十多万。
“股票，呵呵。”叶盛高表情复杂地摇摇头，“股市就是一个大赌场，只要你还没有离场，怎么就能够轻易说输赢呢？”
“就知道爷爷你要这样说。”叶山河不服气地说，“你可以说那些都是纸上数字。可是，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带着一百二十万现金离开。”
“一百二十万，呵呵。听你的口气是一笔大得不得了的钱啊。”叶盛高继续摇头。
“比上不足，比下还是有余嘛。要知道现在江州一个普通人的工资，一个月也就四百多，四万多元就可买一套房。”叶山河故意得意洋洋地说，歪头问：“爷爷你这些年来好像进账也不少吧，是不是积下了一笔惊人的，天文数字般的财产，所以看不起我这一百多万？”
“积了一点钱，但是要说多，可能连你的零头都远远没有。你想，你去安县做校服厂，从我这里拿钱，几乎差点把我的积蓄掏空。”叶盛高微微一笑，“这个小镇，舞台就这么大，我就算再有能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能够挣多少钱？我也不能逮着那些贫穷的病人狠宰吧。幸好后来有了点名气，渐渐传出去了，不时有外地的客人来，才多少赚点横财。不跟你扯这些了，你也别计算爷爷那点老窖，还是先说说你的事，今天要说破，重点在一个字：破。”
“恭听爷爷教诲。”叶山河嬉皮笑脸地说。“要破我的炒股还是最近几个月的无所事事？”
“先说说你如何赚到这第一桶金。”叶盛高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
“啊。”叶山河愕然。
“你能够成功，能够承包，能够赚钱，首先是运气。”
“我不是故意要抹杀你的个人努力和个人能力，但是你自己回想一下，客观地比较一下，啊，这个暂时还不能比较。你就老实地说，你能够到宾馆去，能够在宾馆站住脚，能够犯了错误而继续赖下去，最后能够遇上这么一个机会，居然有‘内部承包’这种事情，所有的环节，只要哪一步你卡住了，就没有了。”
“当然，这个所谓的运气，也不是那么玄。首先是你的董事长，周洪就是一个奇人。实话告诉你吧，我推荐你去那里，也就是因为觉得他耿直，义气，好相处，对于你这个刚刚经过打击的新人来说，他的公司有一个相对好的成长环境。果然是这样。”
“然后是江州这种小城市目前这种商业环境，还属于低层次的竞争，刚刚恢复的商业生态，你这种新人还有快速成长的通道，换了一个成熟，保守的环境，你需要很长时间，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才有可能获得一点点的机会。你想想，你仅仅到盛大公司一个月，居然就可以堂皇地去宾馆担任总经理助理，这事要放到我们以前，或者大城市去，绝对是一个笑话。还有，‘内部承包’这种草率的决定和方式，也只有周洪才弄得出来。放我们以前，我们也有类似的合作方式，但条件相当苛刻，而且不会这样完全放手。”
“还有，客房部生意好，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你们宾馆有空调。你得承认这一点吧？这不是你的功劳！倘若没有空调，而这个夏天又没有这么热，你们就不会在夏季生意火爆，大赚特赚。春节那段时间生意好也有一些这方面的原因，天冷，有空调的房间暖和。你算过没有，如果把夏天三个月，冬天两个月划开，可能你这个承包仅仅持平或者略赚一点，是吧？”
叶山河默然沉吟，觉得自己还真是有点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能力。
如果没有大环境，凭他那点内部管理，什么改善员工餐，合理调整轮班制，加强卫生监督之类，还真不是决定营业额的重要因素。
不服气地说：“我还是努力联系了很多会议，到处拉了很多生意。”
“我没有否定你的努力，但是在这个生意，这个内部承包中，你所拉的生意的占比不重。”
“但是结果是我赚了钱。”叶山河愤愤地说，“而我那些同事，当时有二十多个中层干部，他们都没有赚到钱。”
想到程宏和陶华刚，叶山河无法克制自己的快乐，脸上露出微笑。
叶盛高看着他的表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沉吟一下，缓缓说道：“眼界太小，怎么总是跟你的那些同事比。”
他的表情严肃起来：“你姓叶，你是叶家子弟，我叶盛高的孙子，将来我们叶家还要靠你振兴。”
这是叶盛高第一次这样正式，明确表达他对叶山河的期待，在刚才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通过爷爷的话传递到了他的身上，深入到他的心里，叶山河身体颤抖了一下，挺起胸膛，认真地答应道：“好。”
叶盛高满意地看着他，笑道：“想当年我们叶家生意做到了全国，大上海，北京城，甚至香港南洋，都有我们的叶家商号，所以，看你赚了个一百二十万，乐得，距离当年我们叶家的盛况，差着十万八千里啊。”
“好的，我会继续努力。”
“那就再说说你这一百二十万吧。”
“你是从股市又赚了一些？觉得股市的钱好赚吧？喝着茶，聊聊天，动动嘴，指挥人下单，哦，你们现在是怎么下单？我还没有去你们现在的股票交易所看过。反正就是轻轻松松动动脑子就把钱轻轻松松赚了？”
“你们把股票看得太容易了。”
“现在能够赚钱，不是你了不起，能力出众，目光敏锐，而是目前股市是牛市，新事物大家都感兴趣，大潮如此，傻瓜也能够赚钱。”
“你认真想想，你从股市买股票的时候，认真研究股票吗？认真研究你想买的股票的公司吗？你觉得自己属于炒股的行家还是高手？应该是新手吧？你见过哪个行业随随便便能够让新手就赚到钱？所以你只是运气好，赶上了这一波行情。一旦行情下行，你就可能亏钱，甚至亏大钱，把你所有的资金都亏光。”
“现在股市，对于你们这些人，对于这个国家大部分人来说，都还是新事物，大部分人都是冲着赚钱去的，不知道股市张着血盆大口，可以让一个人倾家荡产。当年上海那场橡胶股票风潮，不知道有多少身家殷实的商人一夜之间破产，多少欣欣向荣的企业一夜之间倒闭，甚至清政府的倒掉，也跟这场风潮有一些关系。”
“你说股市可怕不可怕？你们倒还是兴致勃勃，一点也不思考，一点准备都没有就敢跳进去，就敢随便买卖，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怕死。还有，股市的钱来得太容易，去得也太快，这会影响一个商人的心态和思考，甚至会影响到他以后的作风，所以，我不喜欢你现在就去炒股。”
“最重要的一点，任何新事物，制度上都有不完善的地方，很容易被人投机和利用。比如你们现在通常说的庄家。拿着自己的钱去瞎玩，把盈亏的决定权交给别人，或者说是运气，这不是一个将来要做大事的商人应该有的态度。”
叶山河无言以对。
强笑着说：“爷爷啊，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爷爷你总算还是做到了一点。我现在还年轻嘛，新事物让我去尝试一下，应该还是对我将来有所帮助的吧？”
“那是当然。不然我会几个月都不管你，由着你去瞎折腾。”
叶盛高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怜爱。这种表情，对于叶山河来说，非常罕见。一时间，他的心里充满温暖。
他突然想起一事：“推荐我去周洪公司，是爷爷早就想好的了，那么，刘武呢？爷爷你又是怎么想的？我觉得，他可是把我害苦了。”
叶山河半真半假地叫起苦来。
“你想得对，我让刘武来找你，也是有用心的。”叶盛高点点头，“因为你一开始，就进入周洪这样的公司，盛大公司虽然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公司，在江州，还是比较好，稍微正规一点，我担心你一进公司，就会终日里在公司打转，转来转去都是同事，考虑的商业模式都是盛大公司固有的模式，不够开放，就像进入了象牙塔一样，无法更多地接触到公司之外的人和事，就好像，好像什么呢，吃东西不能偏食，不能总吃细粮，也要吃点粗粮，这样营养才会全面，有助于你成长。”
“我前面说让你比较一下，你一直待在周洪的公司里，不接触外面的人和事，不看看别人如何做生意，如何挣钱，你怎么能够比较？所以，这也是给你打开一扇窗，逼着你跟人比较，只有比较，才有启发，才有刺激，才能发奋。”
“虽然我不混社会，但是了解一些社会知识，了解一些其它的人和事，触类旁通，实际上这些人和事也跟生意有关的，所以，也是有好处的。”叶山河点头，表示理解。
他一直瞒着歌舞厅小少爷杀人的事，怕爷爷担惊受怕，心想爷爷这个“帮助”还真有点耸人听闻，一出手就是刘武这样顶级的人物，让自己这种周洪嘴里的“学生娃娃”直接接触的都是江州赫赫有名的社会大哥，要不是自己心理素质还不错，只怕不是受宠若惊，就是胆颤心惊，掌握不好跟他们交往的尺度了。
可是，他跟他们交往的分寸就真的合适吗？
合适的话，就不会带着阴大刚直接去农场接大东出来放风，就不会跟人打麻将也要争强好胜了。
“了解社会，对。跟他们吃吃喝喝可以，但是有一点绝不能沾，就是毒品。如果还要再提一点要求，就是社会上的女人，也不能沾。”叶盛高老谋深算地叮嘱道。
回到江州，叶山河坐到晴岚茶楼里长久地思索这次回乡。
虽然觉得爷爷说的比较有道理，但并非完全正确，股市现在行情这么好，摆着快钱不捡才是傻瓜，当然，他也不是一味固执，觉得可以一边炒股，一边暂时找个生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