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成功学鸡汤
几乎在同时，韩嫖的车也驶出停车场。他和钟守信中午来金堂的，一到，钟守信就坐到了桌子上，跟何老九他们玩百家乐。
何老九叫何春，跟新朋友认识时喜欢自我介绍：“我叫何春，名字很好记，一个叫春的男人。”
他在西川这个圈子里只能算二三流的角色，但喜欢装大哥，喜欢往大哥们的酒局凑，说话总是吹嘘他前天跟哪位大哥喝酒吃饭，昨天跟哪位大哥洗脚唱歌，-——这是事实。能够迷惑一些小鱼小虾。
因为脸皮够厚，说话讨人喜欢，所以大哥们也不讨厌他，勉强接受跟他一起厮混，但他肯定无法插手真正需要凭实力争凶斗狠的生意，比如房产、高利贷等等。
他春节前开的这个地下赌场，因为对人热络，客源丰富，经营有方，关系到位，竟然一直开到了现在，虽然换了好几个地方了。
来赌钱的都是熟客，不然就是通过熟客推荐，所以相对安全，钟守信一有空就喜欢呆在这里烂赌，至到有不得不亲自去处理的事逼他离开。
韩嫖不喜欢赌博，混混有句名言叫“好看不过钱搬家，好耍不过人耍人”，韩嫖喜欢后来一句，喜欢嫖，但是钟守信要来赌，他就得陪着，充当司机兼保镖，必要时还要去取钱订饭，接人送人，办理杂事，钟守信没有指令的时候，他就只能坐在外边的茶楼里，一个人喝茶，“打望”服务员和外面经过的女路人打发时光。
他刚刚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叫邓小强的学生打来的，据说刚毕业，要来找他安排一个工作。
这是相当可笑的事。
他一个社会混混，怎么可能给一个大学生找工作？虽然他也认识一些小官小吏，科长主任，跟他们在某些酒桌上称兄道弟，拍着胸脯发誓，但是真正到了需要帮忙的时候，他们会客气地敷衍他，他还不具备指使他们的力量，同时，这也是超出他“业务”范围。
但是，在这之前，他老家的三叔给他打了电话，三叔当年教过他“操扁挂”（西川方言，练武术），为他后来混社会，做到现在这番“事业”可谓有栽培之功，而这个邓子强，也是三叔弟子，理论上是他韩嫖的师弟，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谁叫他春节回家吹嘘过他现在省城一家财务公司工作，并且是高级管理人员呢？谁叫当年他在家乡屡屡犯事，三叔总是屡屡出头拉他一把，无论黑道白道都替他挡了，屡屡接济他呢？
不过三叔什么时候有过叫邓子强的徒弟？实际上，三叔也算是一个混社会的老混混，——只是他一直在家乡，方方面面关系都熟，行为又不出格，所以一直安安稳稳混到现在。跟着他混那一批人韩嫖都知道，没听过这号人。三叔说他去年大学毕业，混得很惨，找不到工作，连房租也交不上，刚刚被房东赶出门。
他可以被人骂坏，也不惮恶名远扬，但是不能不义，所以三叔开了口，这个忙肯定要帮，当然，帮到哪个地步就看情况了。听话呢，就让他跟自己住在一起呆几天，甚至可以让他跟着自己混，他们那个也算“财务公司”，也可以做“业务”，可以挣钱；如果不上道，给他几百块让他滚蛋，当然，滚蛋之前肯定要警告他不许给三叔说明真相。
邓小强在电话中说他刚到金堂，在汽车站，问韩哥有空的话可以去接他一下。
韩嫖愕然，来不及生气，问他怎么在金堂。邓小强反问他，你不是跟三叔说你在金堂吗，我寻思反正没事，就来了。韩嫖无语，怔了半晌叫他等着，起身离开茶楼，去接这位莫名其妙的大学生“师弟”。
到了汽车站门口，打电话说了自己的车型车号，一个人背着大大的帆布挎包从远方奔过来，一边跑一边挥手。
等到他跑近了，韩嫖摇下车窗，瞥着他问：“小邓？”
尖瘦的脸，黑框的眼镜，头发篷松，下巴前突，上身黑色西装一看就是地摊货，袖子破着线，胸口满是污渍，皮鞋倒擦得溜光，但是开着口，韩嫖对他的第一印象糟透了。
韩嫖可是他们圈子里有名的帅哥，也是有名的潮人。
这些年来，尤其是跟着钟守信赚了一些钱，出入的都是高档餐厅会所，往来的很多衣冠楚楚的名流闻人，韩嫖更加注重自己的衣着打扮，-——当然，他以前就很注重，原因不言而喻。不知不觉中，他也变得喜欢以貌取人。
“哥，我是。啊，开奔驰啊！哥，你牛啊，开了好多年了？这车看着老新啊。”
邓小强一边赞叹一边拉开后门，把他的包丢在后座，然后再拉开副驾坐上来，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韩嫖努力克制一脚把他踢下车，扬长而去的冲动，默默地把车驶离人潮汹涌的车站，心里想着怎么处理这个包袱，或者先教他一些规矩？
“哥，你这车……，如果我读书时就来找你多好，这车往校门一停，什么样的妹子还不是随便往车上拽！哥你这几年吃了不少皮吧？说来听听，让兄弟开开眼界，过过耳瘾。”
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正想板脸的韩嫖，挠到了他的痒处，韩嫖不由嘿嘿一笑：“小邓你个屁娃，不看你是个学生娃儿，还读了大学，要说泡妹妹……”
从车站回到茶楼这二十分钟，韩嫖在邓小强的急不可待地追问下，津津有味地摆了好几个他引以为傲的辉煌战绩，气氛热烈而融洽，尤其其中一个是邓小强学校读过书的太妹，引得两人一阵感慨唏嘘，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韩嫖刚才的不快烟消云散。
回到茶楼，韩嫖大方地给邓小强叫了一杯跟自己一样价格的茶，记起三叔的嘱托，开始煞有介事地询问起邓小强的情况，不到五分钟，他就差不多了解了面前这个奇葩师弟什么来路，何方神圣，同样的，邓小强也差不多摸清了这位花花公子似的混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他早做过功课。
“哥，原来你是混社会的啊……财务公司就是放高利贷？”
“还不跟银行一样，都是钱生钱的业务，你……个小屁娃是不是还看不起老子？”
“我哪……哥，是这样的，我高兴啊，我这，是真高兴啊！哥，我要跟你混社会。我喜欢混社会，我这大半年都在混社会啊，我就想混出头啊。我这大半年都在北站混，莽子，黑串串，去哥，我跟他们都很熟悉啊，我还跟海哥喝过酒啊……”
邓小强兴奋地叫了起来，一叠声地表白，热切地盯着韩嫖，恨不能马上就看到他点头认可，发给他混社会的证书。
韩嫖有点发楞。邓小强没有轻视他让他感到很舒坦，但是马上转而狂热又让他接受不了，还真是阴差阳错，碗豆滚磨眼，遇了圆？他说那些什么莽子去哥他自然没有听说过，海哥这名字倒是很熟，但他都认识两三个，这时候也不屑问到底是谁，怔了半晌，才问：“你给老子开玩笑吧？再怎么说，你也是大学生，你跟老子混社会，万一以后三叔问起来，老子咋个交待？”
“交待？”邓小强的语气一下子激愤起来，“你向三叔交待，谁向我们交待？c！哥你说，像我这样一个年轻人，想要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想交一个哪怕很一般的女朋友，想有一辆汽车接送女友，带她去兜风，想有一点点钱替她买廉价的衣服，廉价的化妆品和香水，不过分吧？这是tm的一个年轻人的最基本的需求吧？可是，我tm现在是一点看不到实现的希望，谁tm的向我交待！”
“可能的些屁娃说，你自己不去找工作，所以只有背时！c！他以为工作象躲猫猫，想找就一定找得到啊？哥，你不知道现在的工作有多难找！就业形势有多严峻！以前我在学校里，听到大学毕业生当搓澡工，卖猪肉，一直认为是记者这些傻p哗众取宠，编造的传奇故事，出来这一年，才知道这些报道……tm的不是虚假的想象，而是现实主义作品。哥，你没有看到，我们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大学生毕业时那种饥不择食，果断和勇敢，见工作就抢，扫荡范围广大已经侵略到农民工的传统领地，你说，是我不找工作，还是找不到工作！”
韩嫖楞住，半晌才用手指着邓小强，小声喝斥：“声音小点。”
“对不起，哥。”邓小强的情绪还很激动，他觉得自己表演得很成功，但同时，又觉得自己不是表演，只是把平时憋在心里的一些真实情感发泄出来而已。
“找不到工作，那就继续找，也不用混社会吧。”韩嫖露出真实的为难表情，不仅因为这样的劝说让他觉得尴尬，也因为他第一次遇上邓小强这样的奇人。
“混社会也种一工作，我是这样认为的，难道哥你不？”邓小强毫不犹豫地反问。
韩嫖哽住。
停顿一下，“好吧，你想混社会，我不拦你，但你知道社会如何混？”
“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邓小强不假思索地回答。
韩嫖再次哽住，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还是刚刚睡醒。
“这是风四娘说的，古龙的小说《萧十一郎》。”邓小强看韩嫖脸色不虞，赶紧解释。
“是不是还要加一个，泡最漂亮的妹妹？”韩嫖问。
邓小强嘿嘿一笑。
“我c，这就是你想的混社会？你在做梦吧？社会这样好混，还上个鸟的班啊！只看见贼娃子吃肉，没看见贼娃子挨打，混社会吃香的喝辣的你行，砍人你行吗？挨打你行吗？被人追着砍你怕吗？一枪爆头你想过？c，你这把把肉，打不得跑不得，给人一拳就要打出屎来，三叔怎么会收你这样的徒弟，你tm要把三叔的脸都丢光！你凭哪样混社会？”
“我想过了啊，我打不动，我脑子好使啊，我动脑啊，我替你们出谋划策，当军师啊。社会有分工，混社会也有分工，有些人擅长打架，有些人擅长指挥，术业有专长嘛。”邓小强恬不知耻地说。
韩嫖有点凌乱：“军师？你……”
“对啊。我学历高啊，大学本科，虽然没有毕业，拿的肆业证，但到底读过四年大学嘛，你们肯定没有人读过吧？所以只有我当军师了。”邓小强理直气壮地说。
韩嫖无语了，混社会什么时候要论学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