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多面打

多面打是围棋、象棋经常开展的一样趣味活动，多用于职业棋手对业余棋手的指导。叶山河很早以前下象棋的时候，看过象棋大师柳大华一人对一百零八人的多面打新闻，据说创了迪斯尼记录。他在江州做小商人时，也曾经陪同两位象棋好友一起接受过江州的中国象棋大师谢卓淼的三面打，三人被让一车或者马炮，三人皆无胜绩。更早在大学时，接受职业围棋棋手刘波四段的十几面打，中盘脆败。

他知道这种多面打看起来是群殴之势，其实“多”的一面并没有1+1=2的合力，同时，指导的一方，也并不因为同时面对十几块棋盘而棋力大降。尤其是围棋，很多时候，职业高手仅仅凭棋感，不需要计算就足以碾压一群乌合之众。

有了这种认识和以前的经验，一开局叶山河下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用三子优势换“空间”和“时间”，希望用不停的忍让避免战斗，一步步缩小棋盘走向终点，把打破僵局的难题交给对方，也就是交给坐在十几块围棋棋盘建成的“围城”之中的世界冠军古九段。

古九段肯定不会去猜测一个毫无交际的业余棋手的战略构思，他坐在椅子上用脚轻轻一蹬，椅子就随势滑走，这样便于他节省体力，他在每位棋手面前都是一停，一扫棋盘，落下一子，然后马上滑到下一位对局者面前重复刚才的动作。

他坐在椅子上“走”一圈下来，大约需要三十秒，他在每块棋盘上落一子，跟每位棋手走一步，一圈要走十四步棋，叶山河简单替他算了一下，围城的周长大约十五米，按照每盘棋两百五十手计算，古九段要“走”四千多米，虽然是坐在椅子上，也挺累的。

或者，换个角度，用时间来计算，按最低速度，也得三个小时左右，这不是轻松的体力活，还没有计算围棋这项号称人类最后的智力游戏需要的脑力付出。

开局进行得很快，古九段固然轻松应对，随手落子，被指导的十四人也下得很快，以配合古九段的节奏。他们基本上会在古九段回到自己的棋盘前，也就是三十秒内落下一子。当然，偶尔也有例外。

半个小时后，因为棋盘上棋子多了，有些棋盘上已经开始了序盘战斗，棋局复杂起来，大家的节奏都放慢了一些，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的棋盘进行思考计算，不像刚开始时那样左顾右盼，轻松自如。

古九段还是保持了随手落子的节奏，但是已经不像布局阶段那样轻松，脸上也没有刚开始的神采奕奕，精神抖擞。

一个小时，鲨鱼布衣长叹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是最后到达的那位帮会大佬，鲨鱼岛棋友会会长，棋风刚硬嗜杀，一开盘就扭着古九段作战，黑白均被分成几块互相纠缠，因为让子的优势，鲨鱼布衣一直占据主动，全面追杀，刀刀不离古九段脑后，似乎白棋每块棋都险象环生，随时可能横死一块。可是古九段有个绰号叫“古大力”，在中国棋手中杀力超群，即使面对号称世界第一人的李世石，也屡屡“大力碎石”，哪可能被一个业余棋手杀棋。对攻中古九段巧妙诱敌深入，突然横空一挖，鲨鱼布衣棋筋被吃，白棋全盘厚实，空也不差，更不用说彼此棋力差距，鲨鱼布衣审时度势，断无厚着脸皮再下下去的道理，痛快地投子认输。

旁边的服务员迅速地撒掉棋盘，腾空座位。

对局者减少一位，并不减少古九段的压力，相反随着棋局的进行，棋势越加复杂，很多地方需要仔细计算，而不能单凭棋感应付，古九段转一圈的时间慢慢增加，已经频频超过一分钟，有一圈他甚至用了两三分钟。他的强劲对手是周道场那位周少年，也是领队周老师的儿子，周少年也是力斗型棋手，虽然摆了两子，但是在每一个局部都毫不退让，跟古九段针锋相对。

但是这并不能够阻挡世界冠军的呼啸前进。

再过二十分钟，站起了第二位认输者；二十五分钟，两人同时投子认输；三十分钟时，十四人的团队已经阵亡一半。

比赛进行到才一个半小时，会议室里由棋盘围成的“围城”已搬空了半壁江山。

叶山河听见细细的笑声和说话声，抬头一看，不禁赫然。

除了六位冲段少年，业余棋手唯一剩下的人竟然是他。

刘丽莉站在那些少年身后，眼睛却看着他，怪有趣地微笑。

叶山河沉吟一下，对身后观战的蒋中说：“要不，把我的棋盘搬过去跟他们一块？”

“你觉得你还能够坚持多久？”

蒋中不服地反问。

他刚刚跟着无法无天一起投子认输，实际上，他早就被杀崩了，只是不想这么早认输，眼见身边左右都已起立，为了不让别人注意到他的糟糕对局，不得不跟着起立，心中憋着一股气。

可是一看叶山河的棋盘，双方阵势分明，法度严谨，不像是马上就要崩溃，分出胜负的样子，只好老大不乐意地招呼服务生把叶山河的棋盘搬过去跟那些少年挨在一起，以减少古九段来回行走的距离，也方便大家观看。

这盘指导棋，叶山河虽然也跟蒋中他们一样激动，却并不奢求什么胜利，是真正抱着胜固欣然，败亦可喜的心态，所以从布局开始，就老老实实地按照定式走，捡清楚明白的棋下，遇上对手挑衅，宁可略作退让，也决不冒然反击，先把自己的阵势扎牢，棋走厚实。

或者古九段因为分心，没有更多用力在这盘毫无锋芒的棋上，或者叶山河这种铺地板的战术因为受到其他人的进攻掩护，竟然平平稳稳，顺顺当当地把让子棋的优势一直保持到了中局，而且还有相当大的优势，同时，因为叶山河避战，棋势平稳，双方势力范围划分清楚，就算古九段想挑起战斗，似乎也找不到作战的地方，看样子，棋局就要这样平淡无奇的进入官子阶段。

固然，专业棋手的官子功夫比起业余棋手来是天壤之别，但是叶山河这盘棋实在是太过平凡，平凡到中盘之后，连复杂一点的大官子都没有，都是几目几目的后手小官子，而叶山河现在还拥有比较大的优势，蒋中他们简单判断了一下形势，都不由自主地互相点点头，觉得这棋有戏，和几个帮会大佬站在叶山河身后观战。

就在刚才搬棋盘的短暂时间里，古九段就跟剩下的六个少年各下了三步。因为人少，古九段轮回一周的时间减少，但是现在少年们的用时增加了，有时古九段回来，少年还在思考，还没有落子，古九段只好滑过，去看下一位的棋盘。现在他来到叶山河棋盘前，用了几秒钟审视全局，思考了一下，投下一子。

这是古九段第一次在叶山河的棋盘前停留超过三秒钟，他投下的那枚白子，距离叶山河的厚壁，只有两路距离。

这是一手相当过分的棋。

边界已经定型，中间虽然还很广阔，可是双方棋厚，没有战斗，基本就属于双方共有，谁想围个三五几目的空也不是不行，但你围人家也围，你要破，人家也会破，所以这种共空地带，基本上双方抵消，不会涨目。

换一种说法，对方厚棋前面，你要限制对方成目，一般会从外面压缩，围棋中称之为“侵消”，侵消有一句谚语叫“入界宜浅”，因为在对方厚势面前，过于深入会相当危险，所以“侵消”有时直接叫做“浅消”。

但古九段这一手已经不能叫做浅消了，根本就是“深消”，或者叫做大围。

这一子距离叶山河的厚势只有两路，几乎是极限，距离自己的援军，却有七八路之远，任何人一看，都是无理手。但是，考虑到叶山河是被让三子的下手，再加上现在叶山河形势还占有相当的优势，这一手似乎又是必然。

四周观战者先是愕然，随即恍然，跟着表情是理所当然，连三位职业棋手探头扫察看棋势，也是会心地一笑。

叶山河沉吟一下，没有用“镇”“碰”“肩冲”等激烈手段予以回击，而是离这一手远远地隔了三路，从自己厚势这边三路跳起，一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稳妥样子。

不过，这也稳妥得太过分了。

观战者一片惊愕。如果下一手白棋飞起，既限制了黑棋的继续侵消，又能够在中央围空，明显大占便宜。

蒋中拉住那位杨姓美女职业棋手到一边，悄悄问：“这样行吗？”

杨美女调皮地一笑：“说行也行，说不行也不行。这棋换我，换他二位，这样的局面无论反击不反击都能够拿下。甚至换周道场这班小孩上去，至少一半人都能拿下，但是叶总，呵呵，大家叫古哥古大力，其实古哥官子功夫也相当厉害，叶总要跟古哥拼官子，基本没有机会。”

蒋中嘿嘿一笑：“职业棋手官子功夫都厉害。基本功嘛，技术肯定都全面的。”

回来一看，果然古九段如大家所料那样，斜斜飞起，一子二用，一下把双方的差距拉近不少。虽然叶山河还占一定优势，但已不大。

这时候一位少年棋手把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懊恼地拍拍自己脑门，旁边少年看他这样，迟疑一下，也把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两人同时认输。

前面一位少年是因为判断双方棋势已经接近，棋已定型，再下下去，肯定没有胜机，无奈认输。旁边少年是早就觉察形势不妙，两块黑棋被白棋缠绕攻击，就算不死，也必损失惨重，又加上对手是以杀力著称的古九段，心中绝望，早想投子，只是看着同伴都还在全神贯注地比赛，不得不咬牙坚持，这时有了同伴，一起解放。

叶山河这一忍让，基本上确定了这一盘棋最后的结局和过程，双方进行最后的官子阶段。几位帮会大佬棋力不够，又没有像蒋中那样得到美女棋手指点，觉得叶山河形势有望，不停地替叶山河反复点目，兴奋不已，倒不去关心其它几位少年的对局，叶山河身在局中，更加判断不清形势，只是隐隐觉得自己形势还不错。努力收摄心神，不受观战者影响，兢兢业业地按照自己判断一个官子一个官子地进行收束。

又一会，少年棋手不断起立认输，多面打至此，十四位对局者已经认输十二位，只有叶山河和周少年还在对弈，而且看形势，似乎两盘棋都很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