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幸与不幸
“从我出生开始,我就是不被祝福的,我是个公主,是个没有什么用处的公主,母妃随随便便敷衍我,父皇也只是偶尔才看我一眼,林悠出现以后,一切更是如此。她听话,懂事,所有人都喜欢她,我只能在她的阴影之下。”
“从我懂事开始,我就必须费尽心机才能得到林悠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她可以去奉贤殿读书,她可以拿着腰牌出宫到燕府玩,有什么好事,父皇总能想着她,而我呢?我不过是为了陪乐阳妹妹顺带着罢了。”
“就因为我是姐姐,就因为我长她一岁,在父皇面前,我就一定要谦让她,待她好。可我那时也是个孩子,有谁在乎过我的感受!”
林思红着眼睛,仿佛是彻底豁出去了一般厉声指控。
罗秋荷听得愣住了,缓了一会才能开口说话:“思儿,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是我想出来的吗?这是你们做出来的!所有的好事都能安到她的头上,她就是最纯洁不染的公主,而我则只能当个照顾妹妹的好姐姐。是,先皇后是去世了,可她没了母后是我的错吗?凭什么让我照顾她的感受!”
“林思!”乾嘉帝高声打断林思的话,扬起的手已经到了半空,却顿了一下,终究没有落下去,“朕待你不好吗?”
“父皇自然是好的,是儿臣不如乐阳妹妹有福气,儿臣享受不到。满京城传得风风雨雨,那胡狄人要和大乾和亲,儿臣若是不提前准备,难道等着父皇因儿臣是姐姐就把儿臣推到前头给林悠挡灾吗!”
“胡闹!”乾嘉帝额上已是青筋凸现,这么多年来,他只以为立阳是骄纵了些,不过小姑娘的心性罢了,却不想,她心中所认为的早已歪曲至此。
林思却仿佛抛却了所有的顾虑,她笑得甚至有些狰狞:“父皇连私通胡狄的罪名都可以安在我身上,不过是和亲而已,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父皇,立阳也是父皇的女儿,难道就因为做了姐姐,就什么都得不到吗?”
“朕何曾说过要让你去和亲!”
“父皇当然可以否认,事情没有发生,父皇说什么都是金口玉言,可立阳也只能活一回,凭什么要立阳来承担风险呢!”
“你疯了,朕看你是彻底疯了!”
“父皇,儿臣是疯了,儿臣在这宫里什么都得不到,却要被压抑着,连做些喜欢的事都不能,儿臣不疯,又该如何活着呢!”
“思儿……”罗贵妃哭了出来,那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疼爱放纵,竟让这个女儿的心思变得如此扭曲。
“是我,是母妃太过骄纵于你,思儿,不和父皇吵好不好,母妃替你担着,母妃替你……”
“不用你来这里假惺惺!”林思推开罗贵妃,“你照顾好三皇弟就是了,我一个公主,自生自灭又有什么相干呢!”
“王德兴!给朕把她拉出去,让她好好回景俪宫反省反省!不想明白不准她出来!”
乾嘉帝听不下去了,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什么东西搅得稀烂一般,疼得他好像站着就已是满头大汗。
王德兴早被眼前这一幕震得大脑发蒙,听见乾嘉帝的话才猛然反应过来,他一刻不敢耽搁,连忙去外头喊了两个得用的嬷嬷来。
林思跪在那里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泪流满面,在被两个嬷嬷架出去时,仍旧像疯了一样笑个不停。
罗贵妃早已哭得泪人一般,她膝行向林慎:“圣上,思儿纵有千错万错,也是臣妾未能教好她,圣上怎么罚臣妾都行,看在思儿是圣上亲生女儿的份上,可万莫伤她性命啊。”
林慎只觉得耳中嗡鸣震天,他累极了,一刻也不想应付下去。
他抬脚甩开罗贵妃,重新坐回长椅上:“出去。”
“圣上……”
“朕让你出去!”
罗秋荷的话戛然而止,她也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要说什么了,在王德兴的示意下,两个宫人亦将她扶着送了出去。
养心殿中重新安静了下来,把人都送走了的王德兴战战兢兢地走回来,从景福手里接过茶,搁在乾嘉帝面前。
乾嘉帝林慎按着眉心,默了一会才突然问道:“是朕错了吗?”
王德兴神思一凛,这问题他并不敢贸然回答,只得道:“圣上都是为了公主殿下好,殿下会想明白的。”
林慎摇摇头:“是朕宠坏了她,没告诉她这天底下,并非所有事情都可以靠耍小聪明来做成。是朕没能教好她……”
“立阳殿下毕竟年轻,慢慢的便会懂事了。”
“立阳误入歧途,乐阳又没了母亲,朕好像并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啊。”
王德兴默默垂下头,这话他可不敢接。
还好林慎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靠在长椅上休息了片刻,便又展开桌上的奏折,刚看了两眼,忽想起许之诲还在这,便招手让他出去。
只是在许之诲将踏出养心殿的大门时,林慎忽又想起了什么似地道:“等等,此时回去再重新查一遍,务必弄清楚布防图的事。什么时候查明白了,什么时候呈给朕。”
许之诲想起了方才立阳公主哭喊过的那几句话,方道:“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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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宁宫,分明天色已经暗了,可却有“客人”登门拜访。
林悠的烧已经退了,精神比之前总算是好了些,她坐在床上,无奈地看着那边椅子上坐着的两个人。
“我就说不用你去吧,你看,父皇肯定知道真相,这才把立阳关到景俪宫反省去了。”林谦老神在在地说道。
林悠回来了就要去找父皇,还是林谦这当兄长的拦住了。
虽说她去养心殿不是为了告状,但林谦总怕这妹妹一时心软,陈明了事情始末还要替林思求情。
林谦可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虽然林思和林悠都是他妹妹,但孰对孰错他还是分得清的,今日的事情他并不了解详细,可只从母妃那里知道的便足让他惊讶了。
还好事情并没有传出去,所有人都以为乐阳公主真的是在去燕府的途中马车坏了淋了雨,否则胡狄的使臣还在京城,还不知道要闹到怎样不可收拾的局面呢。
林悠轻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为了立阳姐姐,这京城的事可以瞒过所有人,但瞒不过父皇,我若不同父皇讲明,总归不好。况且,我总觉得这件事有哪里奇怪。”
“还有哪奇怪啊,这林思都被关进景俪宫了,那不就真相大白了吗?她不懂事,根本不知道牵扯到胡狄会有多麻烦,该是父皇让她长长记性的时候了。”林谦说道。
林悠摇摇头:“我一时也没有想通,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一些什么。”
“没有想通就不想了,你还是病人呢,要好好休息。”燕远笑着说道。
林悠看向他,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都这个时辰了,你们两个偏过来做什么呢?外头雨还没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