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60章
姜苑一把扯下了盖头,缓缓蹙紧了眉心。
床沿上挂着喜庆的红绸,雕花的窗户上也都贴着大大的“囍”字,怎么看这都该是一番热闹非凡的婚嫁场景。
可这屋内却只有她一人,姜苑从喜床上站起来,窗边有一架精致的紫檀妆台,台面上放着各类胭脂水粉,铜镜打磨得光亮,姜苑看到镜中的自己,面容未改,却是化着前所未有的浓艳妆容,让她原本清丽的脸庞生生多增了几分艳色。
这里倒不像是幻境,或者说不完全是幻境,这世上没有哪个幻境是一开始就能让人认清身不在其境的。
如若不是幻境,那就最大的可能,就是这璇玑洞主的执念。果然,姜苑轻轻叹气,能将她拉入执念中,这位璇玑洞主生前最少也得是大乘巅峰的修为,在璇玑洞中他们还是要多加小心。
只是......姜苑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一场婚礼有新娘自然该有新郎,新郎是谁?
正想着,只听外面传来一阵热闹喧哗的声响:“新郎官来了!”
随后喜房的大门被打开,喜婆和几个小丫鬟拥拥簇簇地进了来,那喜婆声音喜庆嘹亮:“我们新郎官来啦!”
姜苑默默地吸了口气。
那万众瞩目中登场的新郎官是被人用轮椅推进来的,一把骨头瘦得在衣袍中叮咚作响,艳红的喜袍越发衬得他脸色死人一样惨白,看着就是个命不久矣的样子,可那俊秀容颜确实姜苑最熟悉不过的,可不就是宋千清本人!
他显然也认出了姜苑,死人脸上勾起一个笑容来。
姜苑觉得老天爷属实是在和她作对,她才刚刚放了狠话想让宋千清断了那不切实际的念头,现在就让他俩扮夫妻?
喜婆把宋千清推到了姜苑面前,她笑得合不拢嘴:“来行合卺礼了!”
“哎呦喂!”她的反应似有些慢半拍,现在才捂着嘴大惊小怪,“您怎么能自己就把盖头掀了呢?这是新郎官帮您掀才对啊!”
姜苑神色冰冷,一言不发。她知道被拉入修士执念中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照着执念指引演下去,这样执念既不会伤人,他们了解了执念也可以更了解其人,可她有些演不下去了。
若真做了这假夫妻,宋千清岂不是更难打消念头?
瞧她神色宋千清就大致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他神色黯了黯,对喜婆道:“无妨。”
“这怎么能无妨呢?”喜婆喋喋不休,“这坏了规矩呀!”
“我已经很累了。”宋千清眼一闭向后一靠,越发的气若游丝,“你们快退下罢。”
这少爷的身体真真是个纸糊的,风一吹也能散架,他说累了喜婆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压着他们行礼,她悻悻应了一声,对两个小丫鬟道:“那你们留着伺候。”
“不、咳咳咳......不必。”宋千清说一句话便咳得肺都快出来,“都下去。”
“少爷!”喜婆十二万分地不赞同,“您这身子没人伺候怎么能行?”
“这、咳咳,这不是有......娘子在。”宋千清小心翼翼地看了姜苑一眼,摆手道,“快下去罢。”
他如此坚持,喜婆也没了办法,只得带着两个小丫鬟退了出去,木门“吱呀”一声关紧,房内只剩了他们两人。
姜苑走到宋千清面前:“你现在身体果真如此不适吗?”
“嗯。”宋千清苦笑,“不瞒师尊说,我觉得今夜若是风大一些我就能大病一场。”
“如此看来,这璇玑洞主人该是有渡劫修为,只怕差一步就是飞升了。”姜苑沉吟道。
越是强大的修士留下的执念也越是强大,入境者受到的影响也越是大,宋千清如今真成了个病秧子,可见璇玑洞主修为不俗。
“坐轮椅是因为你身体太虚弱了吗?”姜苑问。
宋千清摇摇头:“我这两条腿毫无知觉,也动弹不得,想是瘫痪了。”
姜苑:“......”
真是好倒霉一病秧子。
两人一时无言,相对而坐,在一室喜庆艳红的氛围中显得古怪又暧昧,姜苑有些尴尬地避开他的目光,走到妆台前试图拆掉这一头珠翠。
可她清修多年,平素并不会梳这样繁复的发式,且她过去所佩钗环皆是法器,也根本不需要她动手去梳头,如今成了凡人,面对这一头朱钗竟有些手忙脚乱了起来。
在姜苑第三次硬生生揪掉自己一缕头发时,宋千清轻叹一声抬高了手:“我来吧。”
姜苑手一顿:“不必。”
“师尊何必与我如此避嫌?”宋千清固执道,“我们已经在这执念中成了夫妻,有些接触也无法避免,师尊如此,反倒着相。”
他手法轻巧,轻易就取下了一支与长发纠缠的金钗:“那些话师尊不愿听,我以后都不会再说。”
不会说。可只是不会说,又有什么用?
不过宋千清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她越是这样风声鹤唳就越是显得在意,反倒让两人都尴尬,现在事已至此,她更不可能为了一点私情坏了大事,倒不如自然一些。
于是姜苑不再阻止,任由他一件件拆下发间珠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那些在她手中无比难缠的朱钗一个个变得温顺听话,再没有勾断她一丝头发。
“你居然会这个。”姜苑有些惊讶。
“也不是会。”宋千清淡淡一笑,“多花点功夫罢了。”
一套完整的头面被他卸下,整整齐齐地摆在妆台上,宋千清定定望着那精美的金钗,手指不舍地摩挲了一下。
喜婆推他到门外时,宋千清紧张到了极点。既怕里面的新娘是她,更怕那新娘不是她。
他苍白细瘦的手悄悄在袖子里紧攥,大门洞开,他看到了那一室辉映中的新娘。
是姜苑,是她从未见过的姜苑。
她穿着一身繁复华丽的嫁衣,大红的嫁衣上以金线绣着精美的花朵纹样,发间的金钗坠下几缕流苏,晃晃悠悠地晃进了他的心里。
新娘的妆容艳丽,她额间点缀着花钿,一对秀眉弯弯若远山,眼眸含波似秋水,挺翘的鼻梁下是格外嫣红饱满的唇,比春日里最美的花瓣更加娇艳。
若非她脸上没有一丝羞涩欣喜,那就真真是一个新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