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柔训 姑娘家说了不想走,那谁都不能强……
二档头气喘吁吁地赶到东宫门口的时候,姬倾正替司扶风系好披风带子,准备送她回提督府。
一看见二档头涨得通红的脸,他便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淡声问:
“可是杀陈川的人有消息了?”
二档头一边抱拳躬身,一边平复了气息,禀报着:“厂公明鉴,按郡主吩咐的,宫里头一一比对了。”
“里头回禀说,殿前伺候的元峤本应昨夜当班,他嚷着说肚子疼,他师傅翁广就给他换了职。结果他亥时三刻就不见影子了,的确和刘炳的行踪对得上。”
姬倾微微眯起眼,像是想起了什么,冷清地一笑:“翁广的徒弟咱家有印象,接到郡主那夜,咱家进宫面见皇上,他那徒弟甚是乖觉,还知道拿个帕子伺候咱家。”
“眼下看来,的确是个聪明人啊,藏得极好。”
他说着,扣紧了手里冰透的翡翠手串,那坠着雨光的珠子被他捏得作响:
“这元峤咱家可是亲自查过身份,且咱家试过、他绝无武功,怎么一夜之间便能掀了皮子变成一等的刺客,这些人究竟是什么鬼魅手段,又是多久远之前就开始布局了?”
二档头亦愤然地沉了脸:“别说是督主,小的们方才也反复核对了几遍,这元峤是个弃婴,自小在弃婴堂长大,十岁入宫,从最低等的打扫做起,直到殿前侍,不论身世还是平日为人,真是一点儿错摘不出来。”
“小的们拿了他师傅翁广,眼下正在诏狱里头熬刑呢。翁广是司礼监老人,督主知道的,是个油滑没骨气的,眼下居然还嚷嚷着不知道,以他那软骨头,的确不像是假的。”
姬倾攥紧了手串,唇边笑容冷冽:
“翁广也不过是被人蒙骗了罢了,只是这些人手段如此厉害,若是为了祸乱大胤,殿前侍时时都有机会,早可以动手行刺皇上、为何一直按捺?”
“好不容易培养的殿前侍,为了杀陈川竟能舍弃,陈川究竟是知道什么攸关生死的大事?”
司扶风见他指节攒得发白,便伸手戳了戳他袖[上金蟒:“别折腾自个了,你陪着太子,这人我去抓,是死是活、我一定给你查个明白。”
姬倾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对上她笃定的目光,想起那时说好的并肩却敌,便只能按捺下心中的担忧,望了一眼远天晦暗的雨云,肚子千言万语,嘴上却是淡淡一句话:
“我信你,但千万小心。”
司扶风点点头,翻身上马,一把抽出暗金沉沉的寂灭天,那一刹那她的神采便不一样了,明明单枪匹马,身后却像有千万人摇旗呐喊。
她朝二档头挑挑眉:“可有此人线索?”
二档头望着她轩朗蓄势的模样,不由得地跟着肃容:
“郡主,昨夜的事发生后,锦衣卫全城戒严,方才才得了此人消息。”
“眼下他过了西斜街,人在宣北坊!”
……
少女从蒲团间抬起头,铜铂声水一般在漫开在幽深的佛堂里,风吹着雨斜斜的洒进来,地面沾了湿汽,深浅斑驳、像一幅水墨画。
菩萨身上的金彩流淌着宝相澄妙的光,那光融融落在她脸上,柔婉的鹅蛋脸上泛起羊脂玉一样恬静细腻的色泽。
轻声地乞求从她绯红的唇间悄悄落下来:
“请菩萨保佑太子哥哥熬过此劫……”
谢璀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她实在端方优雅,的确配得上谢家门楣。
可惜太子不早晚偏挑着这时候病重,若是太子死了,他又要等上大半年才能求父亲、去向皇后提及他们的亲事。
谢璀想着便有些烦闷,取了伞,大步走到廊檐下,一边撑开纸伞,一边笑着:
“心诚则灵,拜久了也无益。你心里头不开心,没事,我带你去白帽胡同吃鱼羹,你最爱吃这口,吃了便好受了。”
少女有些微的尴尬,她起身,垂着眼轻声婉拒:
“阿璀哥哥,我替太子哥哥祈愿,今日不能吃荤腥。”
谢璀被突然拒绝,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当下便收了笑容,淡淡地说了句:
“是我疏忽了,我也是为公主着想,不过是希望你开心罢了。”
少女瞧见他脸色不对,便也静静地不说话,谢璀看她不言语,不想先开口失了面子,只望雨里看去,像是十分失望地叹了口气。
雨脚绵密,院子里绽开了千万朵水花。黄叶浸泡在积水里,被急流冲得打着转儿飘荡。这样大的雨,连侍卫们都躲在外围的廊檐下避着。
谢璀只有一把伞,少女却还带着宫里的嬷嬷,他心里窝了火,正有些不耐,恰好门廊下踉跄着走进个人来,他便朝那人喊着:
“这位师傅,我是太傅之子谢璀,劳烦您送把伞来,我们这里有贵人淋不得雨。”
少女蹙起了眉:“阿璀哥哥,切莫这样同师傅讲话,我们等雨停了再走就是……”
嬷嬷也为少女说话:“谢公子,公主气性好,但你到底是个大家公子,如何这样失礼?”
谢璀瞥了那嬷嬷一眼,他父亲位极太傅、是内阁头一等的阁老,更是享誉当世鸿儒之名。他又自小有才气,自朝中官员至普通士子、乃至于帝后,无人不称一声才思斐然。
放眼京中、便是王孙子弟也没有几个入得他的眼,更何况一个宫里的老嬷嬷。于是便淡淡一笑,望着冷雨道:
“公主不懂事,嬷嬷也不懂事吗?若是淋坏了公主,我是该去皇后娘娘面前禀报说,全怪嬷嬷年纪大多忘事,连伞也不记得拿吗?”
嬷嬷被他说得噎了噎,这就要反驳,却见谢璀皱了眉,指着雨里那人喊道:
“这位师傅怎么这样难说话,不过是请您取把伞来……”
他剩下的话便卡在了咽喉里。
那人在逐渐朝他们迫近,看着是个清瘦的少年,手里却提了三尺长的一把刀。他走路的姿势极其古怪,像是跛着脚,每走两步,整个人就扭曲地痉挛一下,诡异得宛若坏掉的偶人。
隔着雨帘,少年朝他抬起眼,两只眼睛瞪得几乎要爆出眼眶,那漫布交织的血丝,似乎要汇聚着淌出血来。
盯着他的时候,仿佛燃烧着病态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