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净业火 太监带着女人逛青楼……
夜幕像一道洒了金粉的薄纱,委婉飘落在湖面上。
红纱灯次第挂上了柳梢,美人们拢着雾一样的薄纱自回廊下轻笑而过,那纱灯的红影便摇晃着,将水色染出一片旖旎风致。
笙歌巷便是忘忧乡,不论是前些日子恪王血洗了湖上的歌坊,还是今晨震惊京师的谢府爆炸,那一层脂粉香仿佛是世间最柔软的屏障,隔开了京城的喧嚣和苦恼。
任何人来到这里,都将融化在枕席间婉转的啼吟中。
然而在见到那位尊贵的客人时,见多识广的王妈妈也瞪大了眼睛,脂粉堆起来的笑容僵了僵。
银灰的斗牛服在纱灯下泛着喑哑的光泽,金银交织的肩[上,斗牛神兽在摇晃的云烟里腾起,冰冷而桀骜的俯瞰着王妈妈的眼睛。
王妈妈望向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只那双妩媚含情的妙目往她脸上一瞥,王妈妈背后便一根根腾起了寒毛,那脊梁骨下意识就弯得极地,连声音都在打颤儿:
“大、大档头。”
大档头纤长如白兰的手微微落在红唇上,一个轻笑百转千回:
“妈妈对每个客人,都行这般大礼吗?”
王妈妈额头上有凝了香粉的薄汗沁出来,她勉强扯出个笑:
“大档头可是稀客,奴心里欢喜。”
大档头便笑了,他转身朝马车上下来的人说了句:“今夜咱家请客,这里除了美人还有小倌儿,你若喜欢随便点就是。”
一只小巧的翘头缂丝皂靴落在王妈妈低伏的视线里,尽管步幅比京中男子看上去还要利落,但那玲珑的尺寸,分明是个女孩子。
果然那人说话的声音清脆而爽朗:
“您当时吃饭呢?还随便点,回头你们厂公知道了,您跟我的皮都保不住。”
大档头手背柔柔抵着唇,笑得花枝微颤:
“要不是怕厂公几夜不睡熬出病来,咱家才不会喊你这个不解风情的铁疙瘩来呢。”
司扶风扛着寂灭天四下看了一圈,鼻尖动了动,立刻便打了个喷嚏。大档头嫌弃地皱皱眉,他朝四周一扫,只见垂着金铃的回廊下,裹着纱罗的女人们惊异地朝这边张望。一个个触及他绝丽的眉眼,便纷纷绞着帕子红了脸。
也有大胆的,朝他秋波逶迤地一笑,纤手自肩头滑过,那雪白的肌肤就更露出来些。
大档头也勾着唇一笑:“看来郡主是对美人过敏啊,咱们先进雅阁吧,不然您这鼻子可要不得了。”
王妈妈一边僵着笑脸领他们往雅阁去、一边腹诽:
老娘从业数十年,居然还能碰上这破事,太监带着女人逛青楼,东厂真会磨人,干脆一刀杀了老娘得了。
司扶风一路打着喷嚏,到雅阁的时候已然去了半条命,她摸了姬倾送得帕子盖在脸上,蔫了吧唧地往几案上一趴,朝大档头挥了挥手:
“您赶紧,您要找哪个姑娘来着?”
王妈妈正拎着银壶给他们斟茶,听了她的话,那香喷喷的帕子便柔柔往她脸上一扫,笑眯眯地说着:
“郡主,哪有对男人说赶紧的,来了奴这地方,可是要慢慢享受的。”
司扶风被那香粉一扫,忍不住又像打喷嚏,她捏着鼻子歪倒在螺钿柜子前,声音有些虚弱:
“我可求求您了,待会不管哪个姑娘,可千万别弄花粉在身上。”
王妈妈捏了捏她的手,眨了眨眼笑:“放心,实在不成,奴让她们脱了衣裳再进来便是。”
司扶风耳朵一红正要说话,大档头却捋着湛湛发丝轻笑:“那道不必,咱家听闻您这里有位花魁,轻易不见客的。最是个雅致高贵的模样,想必不会用这些胭脂俗粉,请她来便是。”
王妈妈帕子掩着唇,笑得有些牵强:“奴这里养着好几位花魁的,您说得不知是哪位?”
大档头但笑不语,艳红指甲在那茶水里轻点,落在闪闪发亮的螺钿几案上时,信手便写了两个潇洒大字:
“芳瑚?”王妈妈凑过来一瞧,脸上便有些为难。她绞着帕子,半晌不敢抬头。大档头便敲了敲窗扉,寒风里一道黑影展翅掠过,灵巧地停在半开的窗台上,朝王妈妈张开双翅、尖利地啼鸣。
王妈妈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跪伏下来,浑身打着颤儿:
“爷爷,不是奴拿乔,那芳瑚的确在奴院子里,但她前些日子被一位客人带走了,到如今还没回来呢。”
司扶风和大档头对视一眼,大档头垂着眼帘轻笑:“那客人姓什么?”
王妈妈战战兢兢地垂着脸道:“回爷爷话,是芳瑚的常客,姓代。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手里还常拿着串念珠,但只要他带芳瑚出了门,芳瑚回来身上便没有一处好皮肉。”
她说着,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地补了句:
“说起来,奴听闻过,说他是什么大善人。奴还不知道这种人,许多人借着养弃婴的名义,搜罗些可怜孩子,男子大了便卖去做苦力,女孩子就送到我们这里来卖皮肉,又能巴结权贵又能赚钱,他那一身不俗的用度,若不是这许多姑娘供着他,他能装出那淡泊气派。”
“许多?”司扶风愣了愣,追问了一句:“除了芳瑚还有别人?”
王妈妈便掰着指头一个个数:“奴这里就有三个,加上漱玉坊的泓薇、诗梦坊的娈沁、桐舟、静云……这宣北坊里,各家各户叫得上名字的姑娘就有二三十个。”
“每年他都要带许多姑娘来,姿色好的就在我们这些坊里养着,轻易不见人,只陪着高门大户的。姿色不行的就扔在下三堂子自生自灭,他只管收钱的。”
司扶风当下脸色就变了,她一把攒紧了寂灭天,抓着王妈妈的衣襟、眸子里烧着沉沉的火:
“那些女孩子都在哪?!”
王妈妈吓了一跳,拼命往角落缩,两只手打着司扶风的胳膊,声气乱得疯了一样:
“奴、奴这里的除了芳瑚都在呢,至于别家的奴也不知道呀。下三堂子更别说了,那里都是野蛮男人,连乞丐得了钱也能去过夜的,到了那里能熬多久,左不过半年就叫人折腾死了啊!”
司扶风攥着她衣襟的手上,青筋一根根暴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鼻间的酸痒,咬紧了牙关:
“那个姓代的,你可知道他任何事?”
王妈妈打着抖,眼眶里头豆大的泪珠直颤,她惊恐地望向大档头,却看见妩媚的男人正摩挲着杯子边缘,脸色沉沉的、捏紧了拳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