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冰虬
“将此子抱与我看。”
焱尊者的话语声低沉而柔和，但却让崇明长老不由得手下一紧，原本被他虚虚握住的小胖手发出“咔吧”的一声轻响，好悬没把那细弱柔嫩的骨头给捏碎了。
可他怀中的五岁幼童并未因新生的痛楚而哭嚎更甚，反而迅速收了泪水，大口的抽气声一时还停不下来，但看向焱颜的双眼闪闪发亮。不知是不是方才哭得太狠的缘故，他嘴角和眼周的几块皮肤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
崇明迅速反应过来，眸色中闪过一丝惊喜，他形容镇定地朝前迈了一步，然后伸直手臂，将怀中的男童毕恭毕敬地托到焱颜近前时，还周到地给自己侄子施展了个涤尘咒。
小孩脸上的泪水和血污被清理得一干二净，露出白净娇嫩的皮肤；尽量地仰起头，额角上的肿包还没消去，湿漉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焱尊者，眼神透着紧张，却仍在努力地做出笑容，瞧着别提多招人疼了。
玄霜就站在崇明长老的侧后方，他两眼通红地看着自己师父将专注的目光投向崇·影帝·昇，肺子都快气炸了，太阳穴直抽抽，捏紧的拳头上爆着青筋。
正想把刚才的亲眼所见一股脑儿地说出来，让师父看清这“孩子”的真面目，脑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稍安勿躁。”
焱颜的传音有效地缓解了玄霜的冲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压制住此刻的暴戾情绪，好能够让大脑冷静地进行信息处理。
“是我小瞧这崇昇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个演技派！但是他必然枉费心机，师父英明神武，一定不会被这鬼蜮伎俩骗到的……吧？”
回想起焱颜曾经的经历，玄霜的信心顿时萎靡下来，而当他看到师父伸出一根玉葱似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崇昇的眉心时，一股难以忍受的躁意如野火一般，从胸口瞬间蔓延至全身各处，烧得他几乎无法继续站在原地了。
然而那根玉指在崇昇的额头上一触即分，随后就见那“孩子”变得昏昏沉沉起来，尽管努力地想要睁大眼睛，却抵挡不住睡意似的，很快便在崇明怀中睡了过去。
“此子魂魄不稳。”
说着话，焱颜指尖轻弹，一道白色流光钻入崇昇口中，小孩脑袋往旁边一歪，睡得更沉了。
谢阳掌门下巴上的胡子抖了抖：
“许是被毒炎魔龙惊吓所致……焱尊者可是给他服用了固魂丹？”
焱颜微微点头：
“睡醒便无事了。”
崇明急忙后退两步，抱着侄子给焱颜行了一礼，一边说着固魂丹何等珍贵，焱尊者如此慷慨，将其赐给自己侄儿，真是侄儿的福气云云，一边抬眼观察焱颜的神色；待见到尊者仍是淡然的表情，并未对自己的话语作何反应时，他脸上的失望都快掩饰不住了。
谢掌门强忍着不耐烦，好言好语地将抱着孩子的崇明长老劝了回去，随后和焱颜说起了正事。
“幸得焱尊者在场，正清门才未被毒炎魔龙毁了去。”顿了顿，谢阳的语气中透着无可奈何，“但却有许多弟子被魔龙的吼声震出内伤来，潜修弟子的遴选……恐怕不得不延后些时日才能再开始。”
焱颜并未表现出分毫不满，与一脑门子顾虑的谢掌门商谈起确切的日期来，最后定为三日后重新开始门派大比。
至于毒炎魔龙的尸体的分配方案，焱颜提议将魔龙的躯干部位，包括筋骨皮肉血在内，分给正清门三分之一，待遴选结束之后再行交割。谢掌门推托了几句便欣然同意了，脸上的烦忧下去不少，总算是露出了几分喜意来。
两件事商议妥当，焱颜便开口向谢掌门告辞，说要趁这三天无事，领着徒弟出去走走，打算即刻出发；谢阳在多次向焱颜确认不需要他提供任何物资上与人力上的帮助后，亲自将师徒二人送出山门。
没多久，火云舟便驶出了正清门的范围，船舱里，玄霜正一脸茫然地发着呆，自从看到崇昇被他叔叔抱走的那一刻起，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他依旧是这副模样。
“方才何事？霜儿现在可以说了。
听着师父的话，玄霜先条件反射似的“嗯”了一声，随后才回过神来。他看着对面神情温和的焱颜，虽然心中还有些许迟疑，但最终还是将自己此前的所见所闻尽量客观地讲述了一遍，未有丝毫隐瞒。
说完话，玄霜略带忐忑地注视着焱颜，心中暗自想着：
“尽管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师父应该会相信我的吧？”
却见焱颜沉吟片刻，感慨道：
“方才我观崇昇神魂有异，略一探查，见其体内多了一片魂魄，渐与主魂相融，却颜色污脏，神光晦暗，倘若完全融合，定与主魂有损，便出手将其毁去，又用固魂丹养护主魂……竟是如此吗？”
听完焱颜这番话，玄霜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心情了。
“也就是说，等崇昇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又恢复成寻常的孩子了？”
“应当如此。”
“那……”玄霜尽量让心中的紧张情绪不显露出来，干干巴巴地说道，“师父会收他做弟子吗？”
焱颜凤眸一挑，也不说话，单是盯着玄霜看，一直看到玄霜的淡定脸快要挂不住了，这才慢悠悠地说道：
“吾并无此意。”
话音未落，玄霜紧绷的身子已经放松下来了，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脸上明显松快许多；但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太过明显，赶紧挺直腰杆，坐姿重又端正起来。
一抬眉，正对上焱颜似笑非笑的眼神，玄霜窘得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奋力维持着面瘫表情，但耳后根已经红得跟火烧了似的。
这时，兽牌中传来的异动将玄霜从尴尬的境地中拯救出来。
“师父，冰虬醒了！”玄霜几乎都要对自己半年未出兽牌的小灵宠感恩戴德了，“它……它在蜕皮？”
焱颜收起先前的神情，微笑着半倚在榻上，单手支颐，另一只手取过摆在小几上的茶盏，一边慢慢地酌饮着灵茶，一边听徒弟直播冰虬的蜕皮过程。
自打从寒极秘境回到混元宗以来，吃成“冰球”的冰虬就一直昏昏沉沉的，少有清醒的时候，玄霜知道它是在炼化先前服食的大量冰属妖丹，也没往心里去。
冰虬就这么在兽牌里待了半年，直到不久前才彻底恢复成最初的苗条身段，玄霜知道它快醒了，却没想到一醒来就开始蜕皮。
如果是普通的蛇类，蜕皮需要几日到一周不等，但若是妖兽，时间会大大缩短，往往一两日便可结束，但玄霜没想到冰虬的速度尤其快，只过了小半天便脱下一层半透明的蛇蜕。
喝口灵茶润了润喉咙，玄霜发现刚蜕过皮的冰虬分外活泼，或许是半年来就没出过兽牌的缘故，或许是成长之后实力有所提升，玄霜发觉它传递来的意识更加清晰了，强烈地感受到冰虬想要到外面放放风的意愿。
随着玄霜心念一动，一道银白色的光芒自兽牌中//射//出，瞬间缠在他的手腕上，仿佛银丝绞成的腕钏，冰蓝色的蛇目就像腕钏上镶嵌的两颗精心打磨过的堇青石，闪着凛冽的光。
蜕皮后的冰虬体型并未有太大变化，仍是先前那般纤细苗条，但鳞片似乎坚韧了些许，而且更有光泽了，周身也隐隐盘踞着几分奇妙的气势。玄霜仔细地盯着它的小脑袋，就想找到师父早先说过的“两处隆起”——但与之前一样，他依旧只能看出有两枚鳞片颜色更浅。
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那两枚鳞片，玄霜能感觉到冰虬传递过来的舒适惬意，在与这条不同寻常的冰鳞蛇结契之前，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如此喜爱一只冷血爬行动物，比起抚摸毛茸茸的小猫小狗小兔，这冰凉的触感别有一番滋味。但若是自己此刻爱抚的并非是冰虬，而是其他蛇类……玄霜打了个哆嗦，立刻运转功法，将体表的恶寒连同脑内的画面一同驱散。
小蛇仿佛察觉到了主人的不适，它吐着蛇信，似要表达安抚之意，主动在玄霜的手指上蹭了蹭，蹭得玄霜心都快化了，正想再多摩挲几下，却清晰地分辨出小蛇传过来的情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