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南征军里有一个姓闻的军医,听说原先是京城里很有名气的大夫,千里迢迢来投奔起义军,半道上差点被平叛军斩杀,幸好遇到同样投奔起义军的阮朝青,才被救了下来。燕然失血过多,被南征军带走的时候已经处于昏迷状态。等醒来的时候,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身边有一个老妇在给她擦身。
老妇动作细致温柔,令人舒适。
看到燕然醒来,动动身体似乎要起身,老妇赶忙扶着她坐起来,“小心些,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
说罢,手脚轻快地倒来一碗热水,端给燕然。
燕然喝水的时候,老妇笑了一下,“你慢慢喝,我去叫人给你换药。”
没来得及道谢,老妇快步离了帐篷。
燕然猜测自己应该是被人救了,身上已经换上干净的麻布衣服,肩上虽然疼,但明显是上过药。
她获救了。她想起被她藏在尸堆里的赵敛,担心救她的人没发现他,起身下床,意欲出去找人询问。
才从帐篷里出来,却呆在原地,眼也不眨地瞧着迎面走来的人。
“闻大夫”
来人正是曾经常年给自己母亲看病的郎中,是她那位故人的父亲。
燕然回神,下意识理理衣服头发,期待下一刻会不会看见故人,期待中却带着一丝忐忑,甚至有些想拔腿逃离。
不过日日夜夜的思念战胜了逃跑的欲望,只是看一眼也是好的,于是他她站在原地,等闻大夫靠近。
闻大夫和方才照顾她的老妇一同走来,老妇看见她出来,快步上前将人拉回帐篷里,“快别出来着凉了!”
燕然回到床上,定睛望着一言不发的闻大夫。
闻大夫放下医箱,简单查看她的伤势后,便着手换药。
直到换好药包扎好,提上医箱欲走,闻大夫也没说一句话。
燕然有些急了,以为闻大夫没认出来自己,遂叫道:“闻大夫,我是.燕然”
“碰!”
话音一落,老妇猛然回身,膝盖磕在床沿上,好像一点痛觉都没有似的,扑过来抓住燕然的手,“你是燕然?燕相府的大小姐?”
燕然被吓了一跳,愣了一瞬才点点头。
“信,信!”老妇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盈满泪水,颤着手放开燕然,转身跑出帐篷。
“闻大夫,”燕然见闻大夫没有回身的意思,顾不得老妇的过激反应,连忙叫住闻大夫,“闻大夫怎么到晋州来了?闻南闻南也在吗?”
闻大夫叹了一声,回她,“南儿死了.”
燕然耳朵嗡了一声,好像没听清,喃喃道:“闻大夫,你说什么?”
“闻南死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闻大夫说了什么。
心漏跳一息,很快又恢复正常。闻大夫一定是在骗她,毕竟她已经嫁做人妇,闻南应该也有了妻儿,两人之间再有什么,传出去对谁的名声都不好,恐怕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只是等老妇拿来一封信,燕然便不能自欺欺人了。
“这是南儿留给大小姐的信。”老妇正是闻大夫的发妻,闻南的母亲,此刻涕泪横流,手抖得拿不住信件。
燕然望着那封信,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抗拒和恐惧,仿佛那封信会吃人一样,只要碰到就会被吃得尸骨无存。
闻南死了,为了捍卫坚守多年的情愫,死在了零落的海棠花下。
而她背叛了“死生挈阔,与子成说”的誓言。
闻南身死,却惦念着心上人的处境,这才有了年逾半百的双亲,在乱世中跨越千里,迎寒北上。
“闻大夫在吗?我这儿有个小孩冻伤了,找你拿些冻伤膏。”
就在帐篷里只剩下闻夫人的哭声时,外面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随后一个丰神俊逸的青年小哥儿抱着小孩儿进来了。
燕然看见小哥儿怀里抱着的赵敛,忽然之间手上的信好像淬了毒,有人凭空朝她脸上啐了一口,烙下无可磨灭的耻辱烙印。
赵敛看见她,眼里迸发出惊喜和眼泪,她却感觉自己被人扒光了,赤身裸体地立在故人面前,立在故人的双亲面前,面对着他们的唾骂侮辱。
后来赵敛从来没问过燕然醒来以后有没有找过自己,有没有向人提起她曾护在身下的小儿子。
在南征军投入起义军后,起义战事有所好转。
不过自那以后,赵敛一直待在南征军中,没回到起义军大后方。太多的他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即便战火连天,阮朝青也会抽空教他骑马射箭,带他上山打猎下水摸鱼。有时战事吃紧,粮草不足,阮朝青还是变着法儿给他搜罗好吃的好玩的。
南征军加入起义军的第二年,也是周慜帝十九年,阮朝青率领南征军一路南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将形势大好的南部朝廷打到长江以南,赵经纬正式称帝,定国号为大平,京都洛阳。
只是大平朝根基不稳,对抗大周朝的战事愈加吃紧,粮草尤其紧缺。饶是阮朝青每每都能在粮草告罄之前攻下敌方城池,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实在是有马失前蹄的危险。
赵敛在南征军后方,没有正面对上敌军,但常年跟着军中将士节衣缩食、四处奔波,难免长得瘦小些。
随军南下三年,赵敛开始显露体弱之症,动不动就是一场大病。
恰逢南征军攻到江南,离周朝京都金陵仅一步之遥,正是周军反扑最为激烈的时候。赵经纬为激励将士,领兵亲征,镇守南征军大后方。
局势严峻,阮朝青分身乏术,不得已,动了暂且将赵敛送到大后方的心思。
是日,军中兵士正在进行日常操练,赵敛受了风寒,只能呆在阮朝青的主帐里看书。
阮朝青提着一个食盒,神神秘秘地进了主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