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道具
其实那小警察表达的不是特别准确，他们并没有抓住凶手，准确的说是找到了那位身患重病的老人，甚至连犯罪嫌疑人都算不上。但即便如此，也已经是一个非常大的突破，值得这名刚刚入职两个月的年轻警察兴奋一会了。很快，小周和师傅得到了更加详细的信息。警察们在对附近搜索的时候，找到了一位跟他们的描述极为相近的老人。老太太今年九十八岁了，这个年龄在任何国家的任何时期都是值得夸耀的，但她的家人却正在为此犯愁，因为老人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可以说到了油尽灯枯的程度，出于种种考虑，家人都希望老人能多在世上活几年。其中这种心情最迫切的，是老人的重孙子辈们。
老太太的孙辈都到了五十几岁，到了这个年纪的人，对于生死之事已经颇为看得开了，但二十出头的重孙辈却一个个年轻气盛，他们年轻力壮敢想敢干，是真的很符合之前对于凶手的判断。
小周仔细的查看了一下这家人的族谱，老人姓孙，膝下五个儿子两个女儿，现存在世的还有三儿两女，年纪最大的已经七十六了，年轻的也马上七十岁，孙辈们现在有十一位，年纪最大的五十四，年轻的四十六，数量最多的是重孙辈，一共二十多位，年龄从三十岁到十几岁不等。这一大家子人都住在距离案发地点不足五里的孙家窝棚，这个村名据说就是因为这家人而来。目前这个村里的一大半的人都孙家人有亲戚关系，九十八岁的孙老太太可以说是全村人的长辈，现任村长就是老人的孙子悲，今年四十九岁的孙全忠。
孙全忠只有一个叫孙家明的独生子，今年二十出头，还没结婚，是村里唯一的拖拉机手，因为他的这个身份，村里仅有的一辆手扶拖拉机就是由孙家明在使用的。这拖拉机农忙拉粮食，农闲拉石头，偶尔还带着村里人赶趟集，基本不闲着，而这孙家明脾气不错，乐意帮忙，谁找他都不闲麻烦，所以在村里的人缘口碑都不错。如果这起命案确定跟孙家窝棚有关，那这孙家明绝对脱不开干系。
因为孙家窝棚情况特殊，警察们并没有马上抓人，而是留下几个人盯梢布控之后，其余人都撤回了局里，商量下一步应该怎么办。陈局长大气拍板，只要能确定是孙家人所为，他可以出面去跟当地驻军谈，有了军队出面，不怕孙家人敢出什么幺蛾子。
但这必须有个前提，就是能够确认孙家窝棚的村民确实参与了作案，尤其是那个孙家明，必须有板上钉钉的证据才行，否则大张旗鼓的把人带回来，却发现人家根本就是清白的，这个责任可大了，尤其是孙家老太太已经九十八了，万一这么一折腾给折腾过去，那这个黑锅扣下来就真的甩不掉了。
说到最后，陈局长恶狠狠的说道：“不怕麻烦不怕苦，把证据敲死敲牢！这案子结了，我保证每一个人都有奖状有奖金，但万一弄不明白就把人带回来，我老陈要是被撸了，在座的各位我一个都轻饶不了，都得跟我一起扫大街去！”
小周心里明白，这种狠话就是给大家上压力的，不用当真，但陈局长说的那种风险是必须要考虑的，凶手找不到再搭进去一条人命，那这工作干的也太失败了些。
不过有师傅这种见多识广的老油条在，很多事情倒也不难解决。师徒二人都是生面孔，当下就换了身便装，假扮成父子俩，打着雇车拉东西的名义去了孙家明经常出现的路上蹲守。
两天之后，孙家明上套了。师徒假扮的爷俩雇他的拖拉机去拉一批砖，价格给的并没有高的离谱，但却让他不好拒绝，师傅告诉小周，这个就叫真实，真按照两倍三倍给，那就太假了，容易露馅。
孙家明开着拖拉机，爷俩坐在后斗里，这么一路颠簸的开到了砖厂。拖拉机一进砖厂，后面大门就关上了，还没等孙家明反应过来，几个搬砖工人就把他给摁地上给铐了。
这家伙倒也真的是硬气，明知中了套，依然嘴紧的很，就是什么都不说。不过这难不住小周和他师傅，毕竟比起这个家伙来，他的拖拉机更重要。爷俩一头扎进了拖拉机后斗底下，和师傅预估的差不多，就在后斗的下方，有一个比车身略窄的大概半米高的暗格。这个暗格是真的隐蔽，左右两边都有车板挡着，前面是驾驶员，后面是斜开口，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小周问师傅怎么知道的，师傅笑了笑，说自己之前破过一个类似的案子，那家伙就是在自己车底下装暗格用来走私货物的。这种暗格很多拉货的车都有，有的是为了偷偷拉点违禁品，有的就是纯粹在里面灌点水泥和沙子，用来压秤的，分量一上去，就好找货主坑钱。
小周心怀敬佩的钻进了暗格，里面扔着十几块石头，用手电筒一照，能明显的看到石头和暗格舱壁上有斑斑的血迹，他小心翼翼的用证据袋采集了多处血迹，出来之后当着孙家明的面交给了法医，随后拍拍身上的灰，扭头冲着孙家明笑了笑，指着他手上的手铐说道：“希望这些血迹不是那三个受害者的，否则你这套嫁妆可真的是摘不下来了。”
听到这话，刚才一直很强硬的孙家明几乎控制不住的一个踉跄，而师傅则非常精准的补了致命的一刀：“三个大人外加三个孩子，三尸六命，死定了，还得是立即执行那种。”
听到这句话，孙家明彻底崩不住了，“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什么都没干啊！”他冲师徒二人吼着，声音越来越大。师傅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对他说：“你说你什么都没干，谁知道呢？”
孙家明吞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我～～我只是开车拉的人！我～～”
师傅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甭跟我说这些，说不着，我也记不住。反正现在证据都在你车上发现的，只要查完血型之后对上了，你就没跑了。不想死的话，自己想应该怎么办吧。”说完他转身就走，走出去没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对看押着孙家明的两名警察说道：“对这家伙客气点吧，没几天了。”交代完这句话，他才再次转身离开，这次是真没回头。
小周在旁边看的真真的，此时的孙家明已经彻底瘫在了地上，眼神中失去了光芒。
他们是中午诱捕的孙家明，完事之后，师徒二人就去吃了个午饭，顺便找个地方休息。到了晚上再回到局里的时候，负责预审的警察过来找到师徒二人，兴奋的告诉他们：“那小子全撂了！”
师傅非常淡定的接过了预审警察递过来的笔录材料，找了个舒服的沙发椅坐下，随手点上一根烟，一边慢悠悠的抽着烟，一边翻看着那些笔录。
从审讯笔录上来看，这事儿确实不是孙家明干的，至少不是他动的手。他只是负责把绑来的人扔到了自己的车底暗格里，然后拉到了那个指定的旧厂房。孙家明实话实说，他胆小怕死。但又不能不做些什么。因为负责动手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爹——村长孙全忠，以及他的几个弟弟们，甚至有个妹妹也参与了进来。之所以这么做，原因非常简单：他们要让老祖宗活着。倒也不是出于多么深厚的孝道，而是只有老祖宗活过一百岁。他们的村子才能评上百岁老人村，才能获得更多的扶持和资金。
整个事情的经过其实非常简单：老太太的身体已经日渐枯竭，找了好多个大夫，花了不少钱，大夫们都表示也就是几个月的事儿，不是说话难听，而是人的器官已经衰竭了，寿终正寝，这个靠医术没办法。但孙全忠不服气，总觉着自己有办法能给老祖宗续命续到一百岁。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邪门偏方，就是以命换命。这个可不是自己一抹脖子躺那儿，阳寿就过到了老太太身上去那么简单。而是要找三个全阴命格的婴儿，用他们的命来换老太太的命。一个婴儿续一年，想让老太太活过一百岁，那就得三个孩子。而且他找的那位算命先生神秘兮兮的告诉他：最好能找到没出生的孩子，孩子还在娘胎里没见过阳光，这样的阴气最重，鬼神最喜欢。
这个事儿倒是难不住孙全忠，他有个侄女，也就是孙家明的一个堂妹，就在县人民医院档案科上班，各种病号的档案最终都要复制一份放到她那里存档。所以经她手来查一下这些孕妇的受孕日期和待产月份以及家庭住址之类的资料，是太简单不过的事情，而最终动手绑人，也是这位堂妹和她的丈夫一起动的手。
在摸清楚说话人的家庭住址之后，孙全忠就挑了五六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聚在受害者家附近，顺便通知自己儿子把拖拉机也开过去。这个事件中，主要负责露面的就是那位堂妹，她和她丈夫两个人假装凑巧碰到了受害人，而她在医院里的身份很好的掩饰了她那阴狠的动机，满脸的笑意和热情更是让受害人毫无防备。就趁这个时候，几个埋伏好了的孙家小伙子就冲了上来，七手八脚的将受害人的嘴堵住、手捆好，然后塞进了孙家明的拖拉机暗格里。随后他们就都爬上拖拉机，一路有说有笑的回到了自己的村子。这种一家人坐着一辆拖拉机回村儿的情形在农村实在是太普遍了，根本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们利用这个办法，只花了两天时间就绑到了三名受害人。
到了指定的日子，他们把受害人人又拉到那个破厂房里，先把她们重新捆好，然后命令她们跪在地上。最后由孙全忠亲自操刀，把三命孕妇和她们肚子里的孩子一起祭了鬼神。
此时此刻，陈局长已经带着刑警和地方部队的支援出发了，他们去孙家窝棚抓孙全忠一干人了。小周和师傅两个人则对着笔录发呆，他们万没想到，这六条人命竟然只是源于一个愚昧的念头。如果孙全忠和孙家明这几个人只是单纯的为了给老太太续命，那么还能简单的归为无知愚昧愚忠愚孝。可他们心里还在惦记着村里能因此得到的政策和资金，也许在他们眼里，那位百岁的老祖宗也只不过是一个道具罢了。一个可以让自己获得更多私利的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