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深夜访客
虽然是三更半夜，但面对这么一位威严且宽厚的老人，尤其对方还是本家老太爷，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让人家在外面说话的，当下赶紧打开房门请老爷子进来。等老头迈步进屋，我下意识的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出乎意料的是，这孙老太爷竟然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进来之后，老爷子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看着睡意朦胧的曲非直笑了笑，慢悠悠的开口说道：“半夜贸然来访，对不住三位了啊。”
“没有没有。”我赶紧一把将曲非直推开，把他屁股底下的椅子搬回到桌前，随后坐在孙老爷子身边，看他到底是为何来此。
孙老爷子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沉吟片刻之后才开口说道：“这次老夫深夜来访，是想找三位求证一个事情。不过不是强行问话，各位想说就说，不想说便罢。”
如果他像之前大殿中那几人那么强硬，那我立刻就会心生抗拒，但现在这个态度到让我有些不好拒绝，但想想对方问的八成又是夜闯私宅这事，搞不好还得涉及到海中怪兽，别的事情也许还好蒙混，一旦牵扯到那个上面，必然是杀身之祸。想到这里，我心里竟然有些纠结，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见我神情变化不定，孙老爷子淡淡一笑：“行了，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了。三位看起来就非常人，想来做的事情也非常事，我这老家伙就不多求什么，只是单独说一句，如果三位此行跟陈府庄有关，那就不必多言，明日一早我送三位出村，希望三位好自为之，从此不要再踏入这大蚬湾村一步。”
“您这是何意？那陈府庄又是怎么回事？”我假装吃惊，故意问道。
“唉～～”孙老爷子轻叹一声：“我也不知道三位是真不清楚还是假不清楚，我孙家高祖羽化成仙一事，除了这大蚬湾村之外，也就是陈家人知道一些，而我们自己村民肯定是不会外传的，所以能知道高祖事迹又来祭拜的，想必九成都是被陈府庄人蛊惑而来。不过罢了罢了，都是一些陈年往事罢了，我提醒三位只是不想让你们被宵小利用而已。”
“这个～～”孙老爷子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颇有些看破不说破的意思，搞得我倒是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话，索性心里一横，决定装傻装到底：“老爷子，您这来都来了，我们哥仨也睡不着，索性您给我们说道说道？也让我们明白其中隐情，要是真的碰见陈府庄的人，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听我这么一说，孙老爷子抬眼看了看我，嘴角弯起一个微笑的弧度，这让我颇为汗颜，人老精鬼老滑，怕是之前那些话没能糊弄住这老家伙。不过他倒也没说什么，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慢悠悠的说道：“那你们三位要得耐住性子了，这可是个有点年头的故事了。”
孙老爷子的版本是这样的：几百年前的时候，孙家确实有一位高祖醉心于修仙炼气之道，且颇有些成就和名声，莫说周围十里八乡，就连千里之外都有人慕名前来拜师学艺，而这其中就包括一位姓陈的秀才。
陈秀才少时痴迷读书，也得到了一些功名，但却再无法寸进，身体也颇为单薄，终日疾病缠身。苦闷之余，听从家人劝告，来到这大蚬湾村学习炼气之道，算是个修身养性的法子。但没想到在这住了小半年之后，陈秀才却显露出绝佳的天分，身子骨壮实了很多不说，还天资聪颖，无论是道法还是符咒之术均在众人中是拔尖的，故此也颇受孙家老祖的青眼，破例将他收为入室弟子，平日里倍加疼爱，将自己所知所会倾囊相授，没有一点存私。一个教的好，一个学得快，短短三年之后，这位陈秀才已然成为仅次于孙家老祖的第二号存在，有时甚至代师开坛，为众人传授阴阳五行之道。
虽然众人都觉得这陈秀才未来可期，但却没想到他却卡在了这一步，同他的读书生涯一样，竟然无法再有寸进了。苦恼之余，陈秀才去请教孙家老祖，希望师父能帮自己拨开迷雾指点迷津。老祖默然半晌，对他说这是尘心未断、私欲未除，如果这两条做不到的话，那修仙一途可以说是咫尺天涯，只能窥其门径，却怎么也不能登堂入室。
陈秀才被说的无言以对，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苦思三日之后，索性向老祖告假，说出门多年未曾归家，想回去静心陪伴老父老母一段时间，也算尽一下孝道，而且这一回去说也能好好反思自己的修仙炼气一途中有何瑕疵，好能找到解决之法。老祖觉得他这也是个办法，毕竟这条路别人帮不上忙，只能自己去悟，更何况为人子女，尽孝道本就是分内之事，便准了他的要求。
陈秀才辞行回家那天，许多人到村口送他，众人都对他这一行充满期待，希望一段时间之后真的可以亲眼见他得证天道，修得正果。可众人没有想到，当一年之后他们再次见到陈秀才的时候，却发现眼前这人变了。
回到大蚬湾的陈秀才和从前仿佛判若两人了，之前那股若隐若现的仙风道骨之气荡然无存，却多了几分铜臭之味。头上偌大的翠玉、手上闪亮的戒指，身上一看就知道质地不俗的袍子和靴子，让他和这个修仙之地格格不入。而且回来之后的陈秀才也没了之前那种为了自己修仙不能而导致的郁郁寡欢的神情，行走坐卧之间透着一股子土豪富商的气质，甚至还有四五个随从时刻跟在身边侍奉。
恰好那段时间孙家老祖闭关，陈秀才便在村子里住下等待，有当初的师兄弟前来看望，婉转的问起陈秀才是如何有了这种变化。陈秀才哈哈大笑，说自己回家之后见父母虽然经营着小生意，但日子总的来说还是颇为清苦，自己的内心颇有些愧疚，便用所学的八卦占卜之术帮他们打理生意。没想到这一发便不可收拾，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好，短短两个月便翻了数倍，等到这一年之期的时候，规模已经是当初的几十倍还多。陈秀才便由此顿悟，既然自己做不了神仙，用这身本事做个富商豪客也是不错。
众师兄弟听到此处不由面面相觑，毕竟修为一途没有几个人能坚持到最后，甚至最后是什么结果都没人敢打保票，虽然觉得陈秀才弃仙从商的行为颇有些可惜，但也不好多说什么，至少人家现在看起来很是开心满足，这也算是修仙炼气多年带来的福报。
陈秀才这一住就是半个月，这段时间以来，小小的大蚬湾村热闹的不同以往，几乎每天都有至少三五骑快马给他送来各种信件，他拿到之后签批回复，再让人给送出去，有人问起，他便半是抱怨半是炫耀的说自己家生意搞得太大，自己也没个好帮手，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实在是太过辛苦。
几天之后，孙家老祖出关，陈秀才第一时间前去拜见。他可不是空手去的，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一个手里捧着一株三尺多高的鲜红的珊瑚，另一个手里拖着一柄雪白透亮的如意。虽然大蚬湾是个小渔村，但前来拜师学艺听道求学的可都是来自各地，众人见识都不少，一见这两样东西就知道价值不菲，纷纷感叹这位师兄在这一年里是真的大赚特赚了，陈秀才也在各种艳羡的目光中昂首阔步的走进了孙家老祖所居之处。
可让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本以为时隔一年应该颇为和睦的见面，却在短短的两炷香时间之后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被众人视为半仙之体的孙家老祖竟然怒声喝骂陈秀才是孽障、败类，并让他滚出去。等陈秀才真的“滚”出来后，孙家老祖快步跟出，先是把红珊瑚和玉如意直接扔在地上，又手指陈秀才对着目瞪口呆的众弟子厉声喝道：“从此以后，此人不得踏入我大蚬湾半步，如若发现，必乱棒逐出！”发完脾气之后，孙家老祖摔门进屋，不许任何人入内。
此时的陈秀才也已经面色涨红，他转身怒视孙家老祖的房门，咬牙切齿的喝道：“老匹夫，今日羞辱之仇，我必当报之！”说完这话，他不顾身边各位师兄弟的劝阻和挽留，带着随从转身就走。回到自己住处之后，更是一刻都没有停留，收拾好行李立刻出了大蚬湾村。
次日，族中一位前辈长者前来劝慰孙家老祖，说陈秀才心在商贾之道也是人之常情，虽然不能在修仙一途上再有成就令人遗憾，但也希望老祖多多看开，不要因为这一个事把自己的身体气坏了。
听完这些话，孙家老祖苦笑摇头，说：“如果他真的是一心从商我也还不生气，毕竟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他跟修仙虽然无缘，但能把这些年所学用在商贾之途，为自己和家人谋一世的安乐，我虽然内心遗憾但绝不会因此生气，更不会责骂于他并不许他踏进大蚬湾村。”
听到这里，那位长者疑惑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如此生气？”
孙家老祖神情严肃了起来，开口说道：“他天赋极佳却不走正途，短短一年便堕入魔道。要说起来此事也是怪我，因为他天资卓绝便有些放纵，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这～～到底怎么了？”长者听的极为吃惊，修仙炼气之人可以被说蠢笨懒惰，但一定都是一心向善的，一旦被用上“魔道”两字，那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几乎同敌人无异。
孙家老祖沉吟片刻，缓声说道：“我原本不想外泄此事，自己一个人偷偷把这事解决了。但现在想想，此子天赋极高，说不定就会把事情搞成什么样子，你一会出去替我提醒各位弟子和村民，最近一段时间一定要加强守备，不得让外人擅入本村。除了陆路之外，海路方面也要留神注意，出海打鱼的渔民一定要小心谨慎，遇到外来船只要及时回报。”
那位长者已经听的呆住了，孙家高祖虽然没有真正羽化成仙，但在众人眼里一直是真正神仙一般的存在，为人恬淡寡欲，遇事波澜不惊，几十年来都没有他口中听到过如此话语，就更不要提之前那种严厉的斥骂了。愣了好一会，他才用近乎颤抖的声音问道：“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
孙家高祖缓缓点头：“那竖子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本禁书，里面记载的都是些甚是恶毒的符阵咒法。他那日坦白对我讲，之前为家中生意便有所涉及，我劝他说歪邪之道虽然见效快，但毕竟不是正道，虽然不指望他能位列仙班，但练气之道首先就要心怀宽广，胸中有仁慈之心方能度人度己。谁料想他根本听不进去，反倒从怀中掏出那本禁书，让我帮他解释其中难点。这一下激怒了我，便愤然将他赶了出去。”
长者微微点头：“明白了，您是怕他手握妖邪之道，反过来祸害村里无辜村民。”
“是。此子心智已经入魔，他若只针对我一人倒还好说，就怕他对村民下手，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了。”说完这些，孙家老祖长叹一声，身体向后靠在了椅子背上，神情间颇为颓然。长者见状不敢再多说什么，当下告辞而出，急匆匆的去通知各位弟子和村民去了。
对于孙家老祖的话，弟子和村民们都是当神仙谕旨来听的，当天晚上便安排了人在村口值守，弟子们更是在山路上布置了暗哨，几处相互策应。海上虽然不好安排人如此明哨暗哨的值守，但也放了十余条渔船出去，分布在湾口内外，每条船上都备有大号的烟花，一旦发现情况，立刻点燃烟花报信。
在如此严密的防备之下，大蚬湾村在小半年的时间里都风平浪静，一切如常。村民和弟子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早已经身心俱疲，谁也受不了隔上三五天就在船上或者山里睡一天的日子，可看看那每天坚持各处巡一遍的孙家老祖，众人也只能把各种牢骚往肚子里咽。但毕竟人不是铁打的，日复一日的折腾下来，众人就算精神上还能硬挺，身体上着实已经疲惫不堪了。
而就在这个当口，一件令大蚬湾村人几百年都忘不掉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