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过往

107（s5e05）孩子刘红梅是个极具时代气息但又非常普通的名字，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怕是有十几万人和她同名同姓，而叫“红梅”这个名字的，怕是要有大几百万之多。不过相对于其他几百万的“红梅”来说，刘红梅的生活有点坎坷。

她父母没得早，跟着姑妈一家生活了快十年，她二十二岁的时候，她姑妈就给她说了亲事，把她嫁了出去，嫁的是离她家几百里地之外的山里的一个猎户，从此也就和姑妈断了联系。那猎户比她大十几岁，人是粗鲁了些，但实话实说对她不错，那些年别人家都吃不饱饭的时候，男人还能偷偷摸摸的从山上带下些烤好的肉回来，两口子也不起火，就躲在炕头上吃肉，那带着男人身上体温和烟草味的烤肉，也许是刘红梅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猎户之前有过一个老婆，几年前得病死了，临走的时候也没留下个一男半女，但这男人又特别喜欢孩子，于是自从刘红梅肚子挺起来之后，他就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媳妇特别的好，每天变着花的给她鼓捣吃的，生怕饿着她。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常在山里闯的人，也没法保证次次都能平安回来。终于有一天，猎户进山五天还没回来，最后是另外一个猎户把他的猎枪带了回来，看着枪托上的斑斑血迹，刘红梅哭的死去活来。男人死了，生活还得继续，更别说肚子里还有个将要降生的孩子，刘红梅努力的活着，终于在两个月后生下了那个小名叫虎子的男孩。

虎子出生的时候就有点早产，身子骨一直不好，有几次如果不是医生来的及时，这孩子就算留不住了。不到半年的时间，男人死了，孩子病了，关于刘红梅克夫的说法就开始在山村里流行，她孤儿寡母的只能强忍下去。后来终于有机会进城，刘红梅抱着年幼的儿子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小山村。

接下来的几年，刘红梅在城里做过很多工作，从工地小工到收废品再到保洁员，她比男人们做的更认真更努力，只希望能用自己的努力换来更多的钱好给孩子治好身体。也正是因为她的这种努力和坚持，让一位有钱人看中了她，请她来家照顾自己的孩子。没过多久，刘红梅就深深的喜欢上了这份工作，雇主家里条件很好，家人也很好，对她也非常信任，而且工作轻松，每天就是买菜做饭洗衣服，帮忙带带孩子，几乎没有任何力气活需要她来做，关键是收入高，每月能拿到的钱是她之前收入的两倍。最主要的是她真的喜欢这个孩子，看着这个两三岁满地跑的小娃娃，她不由得就会想起自己体弱的儿子，自己儿子身体不好，从小就没这么欢快的满地乱跑过，就算是现在，还要定时去医院拿药吃药。刘红梅对这个孩子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心疼，简直就是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儿子来对待，凡事比孩子亲妈都上心。她对孩子的关心别人是看得到的，久而久之的，这刘红梅跟主家相处的就像一家人。

出事那天，刘红梅带着孩子去打针。孩子的感冒好了个七七八八，但还是咳嗽，刘红梅会在下午带他去挂一瓶水。这天刚好家里来了客人，虽然不是外人，但总归是要忙活一下的，孩子的姥姥主动承担了去买菜的任务，这让刘红梅心里有点诚惶诚恐，想回家之后好好给弄几个拿手菜出来。

可当她领着小家伙往家走的时候，发现别墅门前围满了人，甚至有警察把警戒线都拉好了，她慌慌张张的往里走，被一名邻居伸手拉住了。那位邻居告诉她，家里出事了，一家六口全被杀了。听到这个消息，刘红梅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几乎是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接受完了警察的问询。

接下来是处理善后，刘红梅有些出乎意料的拿到了孩子的监护权，这事说出乎意料，但又有点在意料之中，那些亲戚们的注意力几本都集中在了遗产的如何分配上，对于这么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的抚养热情都不算高。于是到了最后，刘红梅拿到了一笔相当于她三年工资总和的钱和一个孩子。而就在半年后，刘红梅带孩子改了名，改了一个非常普通的名字：“王鹏”。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给孩子改这个和她自己和孩子父母都完全不相关的名字，但也就是在改名之后，刘红梅和她的两个孩子就从此彻底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等胡丽丽通过种种渠道找到并确认刘红梅的下落之后，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只是一块光秃秃的墓碑而已，上面写着“母刘红梅、兄刘强虎之墓”，旁边没有落款，只是从这个称谓上判断出立碑的人就是她收养的那个灭门惨案后改名叫王鹏的孩子。

“死因明确吗？”我问胡丽丽

小法医点点头：“很明确，脑梗，去世的时候没受罪，在医院里住院的时候睡过去了。”她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也问了医院里的相关人员，她儿子早她几年就过世了。她是自己去的医院，结果这一进去就没出来。住院期间没有人去探望过她，但有一笔几十万的款子转到了医院作为她的住院费。后来她去世了，这笔钱还没花完，医院曾经想找人退还，但怎么也联系不到当初存款人，所以这事就这么搁了下来。”

我点点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位保姆阿姨和那个孩子是灭门惨案唯二的幸存者，如果找到他们，也许就能寻找到一丝蛛丝马迹，但造化无常，他们就这么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也断绝了我们所有的希望。除了长叹一声，我也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等胡丽丽放下手里的花束，我们三个人转身往外走，在停车场门口碰见了守墓人，之前我们跟他聊过几句，这位六十多岁的鳏居老人并说不上太多东西，他来这里不过才两年，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少，他甚至连刘红梅墓地是什么时候建的都不知道。我问他这不是应该有个台账之类的东西吗，老爷子摇摇头，说几年前烧过一场山火，有些台账不见了，这个墓地的记录应该就在那些台账里面。

回到车上，我负责开车，他俩坐在后面闲聊。曲非直突然感慨：“像这位老爷子这样，一个人守着这么一大片荒山也挺好，安静外加空气好，没事自己可以种点什么，平时还有钱拿，衣食无忧的挺好，是个养老的好工作。”

胡丽丽嗤道：“你想多了，什么衣食无忧。现在很多墓地都是经营性的，我看这位大叔主要还是因为有个刻碑手艺，也能种树，否则他老板才不会留下他。”

“不是公墓吗？怎么还有老板？”我好奇的问了一句，酒镇地方小，墓地也不大，那是正经公墓，没听说过有私人老板的说法。

胡丽丽一本正经的答道：“渠道不同吧，之前是可以私人申请成立经营性墓地的，虽说手续比较复杂，但确实是可以的。只是因为太严格，申请成功的不多罢了。不过后来有人脑子变通，墓地在表面上还是公墓，但实际经营者变成了私人，每年交给主管部门一些管理费，剩下的就通过提供各种服务来获取利润了。”

“原来是这样。”我自嘲道：“小地方的见识少，胡法医您别见怪。”

胡丽丽透过后视镜白了我一眼，没再多说什么，但我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脚刹车踩了下去，回头冲着撞在前排座椅上的两人说道：“你们说，如果想在墓地里搞点什么动作，比如多设一个墓碑之类的，是不是墓地管理员的机会最大？”

曲非直愣了一下，随即接口道：“有道理，墓地里面的情况他最熟悉，如果再会刻碑～～～”

“可是年龄不符合，那个幸存的孩子现在应该三十出头不到四十岁，那位大爷至少六十了吧？死亡年限和这位大爷的入职时间也不符合，”胡丽丽马上提出了反对理由：“而且从事这种工作，他肯定是要有相当严格的登记信息的，系统内一查就能查到，如果真的这么简单，那就不会我们费尽心思都找不到这个人了。”

我笑着摆摆手：“我可没说一定是他，你想想，除了他之外，还能有谁可以更方便的利用这种资源？”

胡丽丽发愣的时候，曲非直接过了话头：“他老板，这个墓地的真正经营者。”

“没错！”我冲着曲非直竖了个大拇指。

“可是可是～～”胡丽丽争辩道：“我看过这个公墓的手续，法人也不姓王啊。”

曲非直推了推眼镜，解释道：“通过控股、融资、投资等多种手段，一个人可以很容易的控制多家公司，当年小规模私营企业中的这种手段很常见，大部分人是为了方便担保贷款，但也不排除一小撮人利用这个来掩盖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冲着有点发楞的胡丽丽咧嘴一笑，然后拍拍了曲非直的肩膀，转过身去一边重新发动汽车一边说道：“这时候就要看我师弟的能耐了，看看到底能在这墓地里挖出点什么东西来！”

回到冷案组的小楼，曲非直开始忙了起来，他端坐在电脑前，双手飞快的在键盘上舞动着，七八个窗口以极快的速度切换。胡丽丽冲我撇撇嘴：“你师弟要是去参加电竞比赛，估计拿个冠军回来应该不在话下吧？”

还没等我接话，曲非直头都没回的应声道：“我参加过两次国际电竞比赛，但都没拿到好成绩。第一次是因为我很难和队友达成一致，在战术上配合不起来，第二次是运气不好，抽签抽到了一个很强的对手，他们后来拿了那一届的冠军。”

我冲胡丽丽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话可说，胡丽丽也无奈摇头，表示自己还是去翻翻那个墓地的过往，没准能起到个辅助作用。

比起曲非直那复杂的操作，胡丽丽这边快得很，小半天的功夫就翻了一堆卷宗出来。看着她对在桌上的案卷，我有点吃惊的问道：“这个墓地的事情这么多？”

胡丽丽有点疲惫的点点头：“是，被你说中了。这个墓地确实邪门，光是有据可查的就有将近一百年历史了，要是把什么县志、地方志之类的都找出来，一本本的认真往前翻，不一定能翻到什么年代去了。”

我拿过一本卷宗慢慢翻看，确实如同胡丽丽所说，这墓地实在是有点邪门，清末年间就有毁墓窃尸的记载，建国后也有断断续续的类似记录，前后绵延八十多年。后来规划成为公墓，重新修建陵园、规整墓地，又派了专人管理，这才算是杜绝。不过老实说，如果这背后真的有人操纵，那这种杜绝只是纸面上没有记载，不代表一定没有事情发生。

不过这些卷宗中的记录也比较简单，只是时间和失窃品的一个登记而已，在这些毁坏墓穴的事件中，除了极少一部分是盗尸之外，大多数都是盗取墓中陪葬品，被盗物品清单看的我直嘬牙花子，大到一锭元宝、一个玉镯，小到一条丝帕、一双新鞋，这地方虽然不是乱葬岗，可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入殓的宝地，来这地方挖坟掘墓，真得是穷疯了的人才能干的出来。

等我把这些卷宗来回翻了两遍之后，胡丽丽再次回到了我们的办公室，她这次又抱了一堆东西回来，往桌上一扔，擦着汗对我说道：“来吧，我把地方志搬来了，咱俩就在这翻吧，看看到底能追到什么时候去。”说到这，她冲着我幽幽的威胁道：“我希望你的预测是对的，否则～～～”

我赶紧陪笑：“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要是一说就准，那还不如直接出门买彩票，干嘛在这瞎熬不是？咱要做万全准备，但也要考虑不成功的可能～～～”

正在我跟胡丽丽打马虎眼的时候，曲非直突然啪的一拍键盘站了起来，对着目瞪口呆的我和胡丽丽说道：“我找到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