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医仙密术（上）
所谓医仙密术，就是一个如何将这个人的魂魄“移植”到另一个人体内的方法，虽然不知道具体如何操作，但只是听这悬济真人如此一说，就觉得确实是惊世骇俗。但在悬济真人自己眼里，这不过是其中比较浅的一层而已，医仙密术真正值得夸耀的也是最核心的秘密，就是可以利用符咒、阵法、地理等种种因素，帮人逆天改命！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无所谓，反正平时听夏老头说这些事也不少，真真假假的我也不在乎；小法医胡丽丽则是压根不信，这也就是在观海观守着悬济真人，这话要是换成在酒镇的夏老头说，小丫头当时就得跟他丁对丁卯对卯的杠起来，不说个一来二去绝不算完；而曲非直跟我差不多，但他更爱较真，这个较真不是跟对方较真，而是他跟自己较真，他是别人说啥都信，然后自己再去研究，不把这事搞清楚明白不罢休。对于他的这种行为，我一般称之为：就是闲的。
但不管我们几个人心里怎么想，表情管理都还算到位，每个人都做出一副神往、吃惊之类的神情，没有流露出半分的不耐和不信。这对于悬济真人明显是一种鼓励，他的身体越来越放松，说的话越来越多，神情也越来越倨傲。他现在说的说的其实跟刚出小道士给我们“上课”时候说的差不多，只是更加详细，更加接近内核。
医仙本名张国柱，虽然这名字放在几百年前听起来还算是有点文化的，但其实家里已经颇为落魄了。他祖上早年间被元兵抓了当民壮，后来也是为了求生存，跟着军中的大夫学了点看病包伤的本事，大小算是个军医了。后来元军战败，他祖上也就顺势脱离军队，留在江南民间做了个医生，这个营生也因此代代相传，到了张国柱这一代已经是历经九辈了。可这九辈人也没一个有点出息的，一个比一个庸医，到了张国柱这一代都已经不能算是医生了，只能叫骗子。
这天张国柱又被患者家属打了一顿，自己躲在破庙里简单包扎了一下，饭也没得吃，一个人斜靠在墙角休息。有一说一，比起家里的长辈来，这张国柱是真想当个好大夫名医生，他是想踏踏实实学医救人的，不过家道中落没钱供他学医，再说他家这名声都臭了，但凡有点钱能请个正经医生的人绝对不来找他，找他的不是穷的叮当响就是病入膏肓找他碰运气的，反正别的地方也没辙了，来他这里赌一把算了，治好就治好，治不好也就这么着了。
张国柱身上疼心里苦，折腾了好半天才睡过去，可他这睡觉也睡不踏实，梦见的全是治病不成把人治死的倒霉事。其实这也难怪，别的庸医把病人看死，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给配的药和病人的症状不对路，比如病人虚不受补，这庸医给开二斤人参配三斤鹿茸；病人寒凉腹泻，医生大笔一挥给开了个巴豆配番泻，这方子不把人吃死才怪。可他张国柱就委屈了，当初给人开了个当归、川芎、白芍、熟地黄组成的四物汤，就是个补气血的常见方子，结果把病人喝死了，这事你说委屈不委屈？
他心里委屈，可别人不管这个，反正治死人这事没跑了，再加上他们家的“庸医传统”，张国柱算是彻底臭了街。他一开始倒是想过，必须把这名声慢慢扳过来。一开始，医生之间还算团结，同行之间也比较帮衬，不乏有人介绍病号给他，也没少帮忙说好话。可这种事没法说，大病他不敢接，只能给人看些小病，可小病都能把人给治死，这反倒让他的名声更臭了，其他医生也越来越不敢给他介绍病人，这就变成了个恶性循环。循环到了一定程度，张国柱在这地方就呆不下去了，只能背井离乡的往别处跑。可不管他是跑去城里镇上，结果基本都是一样的：看病、死人、看病、死人，最后被病人家属打跑。
今天在这个破庙里，已经是他三天以来挨的第四顿打了，前几天看的一位病人去世了，对方家里七八个年轻人找上门来摁着他一顿暴打。张国柱挨打已经挨出经验来了，双头护头任由对方拳打脚踢，等对方稍微一松懈，他找个机会就抱头鼠窜逃了出来，一口气跑到这距离县城足有五里开外的破庙里，心里这才算踏实住了，先给自己裹好伤处，然后跛着脚在殿后的一个大缸里弄了点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存水，咕咚咚的喝了几口，算是缓解了一下体力。正在这时，天上突然一个炸雷响起，随即瓢泼大雨哗啦啦的下了起来，张国柱反应不及，被淋了个透心凉，好不容易爬回殿内找了个根柱子下面躲雨。
此时他腹内饥火难忍，身上酸痛异常，加上外面的瓢泼大雨，冻的他忍不住的哆嗦，这浑身的伤痛加上最近的境遇，终于让他忍耐不住，就着哗啦啦的雨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心里委屈啊，他清楚自己那点家传的三脚猫医术，拿来骗钱行，治病肯定没戏，可无论如何也不是奔着害人去的啊。再说自己这几年发奋图强自学医术，近乎不顾脸面的求着别人让自己看病，可依然毫无成效。别人手里的良方良药，在自己手里就变成了断肠毒药，人人都知道砒霜鹤顶红那是能毒死人的毒药，可谁能想到就连桔梗、川芎、枸杞这种东西都能在自己手里毒死人，这是老天爷跟自己过不去啊！
张国柱越想越委屈，越哭越伤心，他几乎把这些年受到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他这会身子虚乏困顿，加上如此嚎啕大哭，没多大一会就没了力气，半是昏迷半是瞌睡的睡了过去。睡梦之中，张国柱突然觉得眼前金光一片，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出现在自己身边，当时他瞬间就明白这是见到神仙了，可紧接着心里就是一咯噔，以为自己死了，可人要死了不得是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那种鬼差来抓自己吗？这老头来干嘛的？而且看这长相，也不是寿星公那种的，就是个长得顺眼点且气色不错的干巴老头，他来找自己干啥？
张国柱这边心里胡思乱想，那边的老神仙先开口说话了，他先问了张国柱的姓名和籍贯，又问他父母和祖父母的名讳。张国柱这会心灰意冷，一边在合计着怎么人死了还得先查户口，一边极为配合的把老神仙的问题回答了个遍，心情也平复了不少。可当老神仙问道他有无婚配有无子女的时候，张国柱又绷不住了，再一次哇哇的哭了一阵，他今年都快四十了，至今未曾婚配也没有子嗣，不是他不想，而是没人愿意嫁。嫁个富人吃白米，嫁个穷汉吃豆面，那好歹都是一口吃食，嫁给他张国柱图啥？天天跟着挨打不成？
老神仙见他如此，倒也不急不恼，就在那里乐呵呵的看着他哭，等他哭的差不多了，才慢悠悠的问了一句：“你想继续当医生嘛？”
张国柱一愣，随口问道：“阴曹地府也缺大夫？”
老神仙哭笑不得：“谁说你死了？你就不能想自己点好是么？”
张国柱也愣：“我要是没死，怎么能看见你的？”
老神仙气的白胡子乱抖，几乎都要伸手抽张国柱，忍了半天才控制住自己，压着火气告诉张国柱，自己不是阴曹地府的，自己是上界大罗金仙，专管人间医家之事。这话一说完，轮到张国柱生气了，说您这管的也不怎么样啊，我这祖传医术虽然不怎么上台面，但也是老老实实给人看病，怎么就非得让我把人治死呢？现在天天吃上顿没下顿，饭不够吃揍没少挨，您老要是不打算让我吃这碗饭就明说，这么玩我就不地道了吧？
老神仙被他说的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解释道，说这叫锻炼他的心智，看他经历种种挫折之后还有没有心继续从医。张国柱这会大义凛然，说我当然想从医，你锻炼我心智也没问题，可那些被我治死的人怎么办？听到这里，老神仙笑着摆摆手，说他们命中该亡，就算不在张国柱这里死，也会摔死、淹死等等，前后差不了个把时辰。
听完这话，张国柱的愤怒达到了顶点，几乎就要指着老神仙的鼻子臭骂了，他觉得说来说去，这个该死那个该亡，这都是命里注定的事情，既然如此，怎么就不能让人遵照天命呢？偏偏都要弄到自己这里来，现在好了，自己这些年是一年比一年倒霉，老婆孩子那就不说了，现在连饭都吃不上，就连喝水都是不知道在那破缸里存了多少辈子的臭水！
他越骂越起劲，老神仙反倒不着恼了，等他骂累了之后，突然身形微微一动，还没等张国柱反应过来，老神仙已经来到了他身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同时说了一句：“现赐无上医术与汝，汝必要心怀仁念，以此医术兼济天下，并择优者传之！”说完这话，老神仙便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张国柱傻乎乎的坐在那里，片刻之后，只觉得脑袋一沉，噗通一声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