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玉尸
我抱着工兵铲坐在院子的里的石凳上反复思量应该从哪里下手,屋子肯定要放在最后,院子里的屋子太多了,七进院子里得有大大小小上百间屋子,我挖不过来。况且还不知道埋的是什么和埋的有多深,就算平均挖深一米横一米来算,一百间屋子横竖加起来那就是要挖两百米,这是个活活累死算完的事。不说屋子,那就从院子着眼。七进院子中,我首先排除了前三进,那是门面待客和下人住的,想埋点什么的话有些过于显眼,而且全都是青砖漫地,连挖带埋的动静也大了些。第五进和第六进都是颇为传统的四合院构造,西北角都有屋子在,虽然挖之不易,但私密性也强,具有一定可能。最容易挖的西北角存在于两个地方:第四进院子和第七进院子。
第四进院子是花园,地面全是土,挖起来容易,埋点什么也简单,但要考虑之前是池塘,这个在当时可能会有难度。第七进院子则最有意思,虽然是绣楼所在,但院子里偏偏又有个颇大的花圃,而且曲非直出事也是在这第七进院子里,说起来这地方的嫌疑最大。
拍了拍手上的饼干渣,我站起身来往第七进院子走,两个院子距离颇近,从堂屋旁边的小回廊穿过去就到。抬眼看看那破旧的绣楼,虽然是在阳光之下,我心里还是有点发虚,总感觉那里面有一双眼睛正在死死的盯着我。
进到花圃,找准了西北角的位置,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迟迟不能消退,我索性把上衣脱下来围在了头上,既能遮阳还能强迫我不再往绣楼方向看,这才握住工兵铲下了第一铲。
不得不说曲非直正经收藏了不少好玩意,就拿这把工兵铲来说,这是他在旧货市场淘的,别看外观旧,却据说是当年二战期间德国装甲师配备的原装货,铲头用料极足,号称砍铁不伤,铲柄采用三折式设计,折起来不过一本书大小,抻开了却能有一米多长,尾端还专门设计了一个横卧柄方便发力。铲尖一侧开刃可以劈砍,另一个做成锯齿可以用来伐木,除此之外铲柄里还藏有工具刀和急救药品,简直就是个小型移动工具库。这个工兵铲的经典之处让后世很多国家的军队都纷纷仿制,原装货一件难求,成了名副其实的爆款。现在手里拿着这把价值不菲又好用的工兵铲,我觉得挖土都加了几分劲。
花圃的土地早已经因为干涸而板结,露出一道道干裂的缝隙,我把铲子从这缝隙里插进去之后用力撬,能撬动的直接撬开,不能撬动的就用铲子砍,砍碎了再铲开。如此挖下去半米,土壤板结没那么严重了,开始出现粉末状土壤,这才算好挖一点。
又挖下去一米来深,土坑已经到了我的腰间的时候,在一次下铲的时候,铲子尖发出“咚”的一声,铲柄上同时传来和刚才完全不同的阻力,就好像锋利的铲尖砍到了什么东西,我心里一咯噔:终于挖到东西了。蹲下身子小心拨开那层土,这是一块有些腐朽的木板,从残留来看似乎当初是被漆成了黑色,如此判断应该就是棺材无疑。我大概判断了一下这具棺材可能摆放的位置走向,然后根据走向扩大坑洞。
从一大早干到中午头,足足四个多钟头,我终于见到了这口棺材的全貌。虽然朽烂的蛮厉害,但棺材盖还算完整,看的出这是一口上好的黑漆大棺,被我用铲子砍中的地方就是这棺盖的一个角。棺体也算完整,可能因为是埋在花圃中的原因,有潮湿渗液的现象,想来里面的尸体已经完全成了白骨。
挖到这里,我停下来吃东西休息,顺便回去看了一眼“曲非直”,他躺在那里还是好好的,呼吸平稳脸色赤红,并没有其他异样。我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现在是正中午,阳光最烈,开棺应该没什么危险的,可问题是开棺之后要怎么做?最简单的当然是一把火烧了,我这里有足够的固体燃料,实在不行毯子、睡袋和帐篷也能拆了助燃,总而言之,那口破棺材不是问题。但曲非直怎么办?我烧棺材的行为会不会影响到他?
想了一会,我从帐篷里扯了一张毯子到花圃,用那些残破的篱笆架子给支了起来,算是挡一下三光,又把固体燃料揣了几盒在身上。我计划好了,做事别做绝,先把棺材开了看看再说,有问题我就解决问题,要是敢对我如何,那就先扯掉毯子让里面的东西晒晒太阳,随后就一把火烧了,光天化日的,我怕个啥!
等这一切收拾完,我把上衣扯下来捂住口鼻,随后把铲子尖伸进棺盖和棺体之间的缝隙里,开始用力撬动。不得不承认,好木头就是好木头,整具棺材都烂的不像样子了,这棺钉还是撬的我一身大汗,折腾了一个多钟头才把全部棺钉取掉。
去掉棺钉,我把铲子也扔到了一边,试了试棺盖打开方向,随后双手抓住棺盖用力一掀,棺材里的景象就这么暴露在了我的眼前。
棺材里并没有什么异味,也没发现很惊悚的东西,当先的就是一床陀罗经被,陀罗经被又称往生被,意在化灾消劫,助人往生所用。大清朝的时候,这玩意算是半禁品,得奉旨使用。后来管的到没那么严了,可也不是人人都能用得起,就算有钱有势可以弄到,那也得规避皇室的明黄色,取紫色、红色为佳。现在眼前这一床就是紫红色的,不由让我想到了曲非直脸上的颜色,还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
不过话说回来,这陀罗经被盖的还真有点奇特,把死者的脸给遮住了。这个就很不合理,不是说死者的脸不能遮挡,而是不能用陀罗经被遮挡,有钱有势的人家有用面具的,也有用玉片的,哪怕是穷人也会放一方白帕遮面,这种直接把被子拉到头顶的还是真是第一次听说。
此时我也顾不上那么多,拿过工兵铲,用铲子尖轻轻挑起陀罗经被的一角,然后小心翼翼的绕了几下,确保不会脱落,这才挑开经被,去看尸体。
经被挑开之后,尸体出现了,这一下彻底颠覆了我之前的认知。眼前的是一具年轻女子的尸体,之所以敢这么肯定,是因为它几乎没有腐烂,不敢说栩栩如生但也是差不多了,甚至我在殡仪馆见过的一些尸体都没这个保存这么好。尸体两腮略干瘪,皮肤也有些发皱,浑身上下的丧服都快烂没了,用工兵铲轻轻触碰尸体,感觉皮肤坚硬,碰触下发出略微沉闷的声音。我又仔细看了看尸体的脸,发现它的眉眼之间到鼻梁这一块有些发乌,甚至有点暗红的迹象,这让我想起了夏老头曾经说过的一件事。
有次在闲聊的死后,夏老头说一种尸体叫做“玉尸”,原意应该是“郁尸”或者“怨尸”,就说这人生前郁郁而终,心里有难解之心结和郁闷难平之事的时候,尸体就会死而不腐,眉头处会出现暗红色的迹象。烧这种尸体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该烧香烧香,该烧纸烧纸,把话跟人说明白,我们的工作就是烧尸,您该找谁麻烦找谁麻烦,别麻烦我们就成。
当时他说完这话的时候,我们几个是哈哈大笑的。殡仪馆有烧纸烧香的惯例,不过基本上就是走个形式求个心安,再说了,谁还没点郁闷事啊,这要是有点郁闷死后就变这样,那人人死后都会变成“玉尸”。再说了,我们负责烧尸,也不负责给人看面相,真要是有这个,那得通知化妆师,让他们留神点是真的。当时小法医说话更是不客气,直接就说夏老头又再宣扬封建迷信。夏老头也不争白,就讪讪地笑着,跑到外面抽烟去了。现在想起这老家伙说的话,忍不住的冷汗直冒,他当时到底是因为什么目的说的那些话?
不过此时顾不上多想,先把尸体弄出来才是真的,我找来一截绳子做成一个一米来长的绳圈,小心翼翼的把一头套在女尸的脖子上,然后趴在棺材口,再把另一头套在自己的脖子上,随后双手用力像做俯卧撑那样把身体撑了起来,这样一来,女尸就随着我的动作慢慢的从棺材里起来了。因为女尸是僵硬的,所以它不是坐起来,而是整个从棺材里“站”起来,如果有个外人在场,估计能给吓出毛病来。
等女尸完全站直之后,我用工兵铲扶住它,将绳套从自己脖子上取下来,随后先用陀罗经被再用毯子把它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思忖片刻,我把女尸往肩膀上一扛,硬是给扛回了曲非直所住的房间。
女尸放在左,曲非直躺在右,这俩并排往那一躺,单纯从面相上看,女尸反倒更像活人多一点。我抓了一把符咒在手里,右手轻轻的拍曲非直的脸,嘴里轻声喊着:“大姐,这位大姐,您倒是看看,是不是这具尸体?我不光挖出来了,还给您扛回来了,差不多就把我师弟放了吧。”
等了好一会之后没动静,我内心有点失望,这会别说是曲非直,哪怕是女尸坐起来跟我说话都没问题,这俩都不动我是一点辙都没有。我又合计是不是操作不太规范?这俩之间是不是得有个连接啥的,于是把曲非直的手从绳套里解出来,搭在了女尸的胳膊上。这算是有个连接了,就是看起来很恐怖,猛的一看就像在给两具尸体搞阴婚。可这办法似乎也不行,他们俩手牵手的躺了半个多小时也没一点动静。
我是彻底没办法了,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现在唯一的希望是等到太阳落山,到时候日光不在,也许冤魂野鬼就可以出来了。想到这里,我便不再多做努力,把之前的工具收拾好,该吃吃该喝喝,随后钻进帐篷倒头就睡,只等天黑之后再来办这事。
我累的够呛,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听的外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把我给吵醒了。我睁开眼后没有动,仔细的听了听,确定那声音就是从屋子里面发出的,这才缓缓坐起身来,左手手电右手甩棍,一下子冲了出来。
眼前的一幕让我有点啼笑皆非,曲非直虽然被捆成粽子一动不动,但他有一只手是松开的,这会他正用那只手费劲的在摸女尸的胳膊。我几步过去,冲着他的手就是一巴掌,喝道:“耍流氓!你怎么对着女尸还能耍流氓呢?!”
打完这一巴掌,我自己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我师弟啊,看那红面白唇的面相,应该还是被附着体呢。“曲非直”被打的也是一愣,随机反应过来,用很不纯熟的声音对我说道:“这,身体,我的。”
我点点头,一屁股坐在旁边,开口问道:“大姐,你的身子我也给你弄出来了,就别耽误我师弟了呗?您说下一步怎么办,是换地方给您埋了,还是点把火来个痛快,您怎么说我怎么做。”
“曲非直”艰难的说道:“明天白天,烧掉。记得,带上嫁衣,的灰。”
“你的意思是,明天白天把这尸体烧掉,烧的时候要去你的绣楼里把那件嫁衣化成的灰也拿出来一起烧了,我这个理解没错吧?”
“没,错。”
我拍拍手:“那行了,您放心,明天天一亮我就办这事,保证风风光光的,我就求您到时候放过我师弟就成。我说你也是,非得折腾这么一通,何苦呢。行吧,反正这事我应了,别的也不多说,大晚上的您精神了,我可扛不住,没什么事的话我再去睡会了。”说完这话,我就准备站起身来回帐篷,可还没等我站起来,“曲非直”又说话了:“等,等下。”
我回头看看他,问道:“还有啥事,您说。”
“曲非直”费力的说道:“有个,和尚,要杀死。”虽然说话不利索,但说到那个“死”的时候,还颇能听出几分杀气。
“哎,杀人的事我不干啊。”说到这里,我突然一愣,如果这位是李家小姐的话,距今至少一两百年了,那她说的和尚应该早就死了,而且好巧不巧的,前面第三进院子的厨房枯井里就有一个和尚尸体,难不成她说的是那个?想到这里,我问道:“您说的是不是头上有戒疤的和尚?您家前院躺着一个和尚呢,不过我可不敢说是不是那个。”
“曲非直”看看我,开口说道:“你,看,我左手。”
“你左手?”我愣了一下,随机反应过来,这说的应该是女尸的左手,于是几步跨到女尸跟前,开始查看女尸的左手。女尸下葬穿的是宽袍大袖的那种葬服,手是深藏在袖筒里面的,更何况这葬服烂了个七七八八,不费点劲还真不容易把她手给找出来。可当我终于把女尸的手从葬服袖子里找到之后,当时就有些震惊:这女尸左手的中指不见了。
创口相对干净,只有少量血迹残留,人死后血液慢慢停止流动,所以就算割掉手指也不会有太多血,而且创面平滑且同样触感坚硬,由此判断,这手指是在死者死后不久割掉的。而一般来说割取死者遗体的行为,多半是为了盗取财物,能留在手指上的,也无非就是个戒指。
我想了想,然后转头问“曲非直”:“您的意思是,那和尚偷了您的手指和戒指,所以我得给您找回来?”
“曲非直”费力的点头:“在,在他,腹中。”
听到这里之后我沉默了,考虑很久之后才慢慢说道:“我说这位大小姐,我不知道那个戒指对您有多大意义,但断肢之仇是应该报的。可我这距离您去世已经一两百年了,实在没法追查那和尚去哪了。不过您家前院确实有一具和尚尸体,您看这样行不行,我明天一早去翻看那具尸体,如果在他肚子里有您的手指和戒指,我就给您取回来,还您一具全尸,圆您一个念想,祝您早日轮回转世,能投胎一个好人家。如果没有,您也别难为我了行不行?”
“不行!”“曲非直”断然拒绝:“你,必须,找到,戒指。”
我也有点急:“哎,我说你这女人这么不讲理呢,这都过两百年了,而且天底下和尚那么多,你也不给说那和尚有什么长相特点,也没个和尚照片。况且你那个时代又没上网又不给办户口本的,这让我去哪里找?这也就是凑巧前院有个死和尚,我还能帮您去看看,要不非得活活难为死我啊。我知道您这遭遇不幸,可再不幸也得讲理不是?不能拿老实人撒气啊。”这一大通话说完,我都有点暗暗佩服自己,能跟个女鬼讲道理,也算亘古一人了吧?
没成想,“曲非直”根本不吃这一套,牙关一咬就是俩字:“不行。”随后又补充了几个字:“到时候,我,和他,一起,死。”
“哎~我说你这~~”面对这种简单粗暴的威胁,我也是没辙了,现在主动权在人家手里,我是能用符咒镇住它,但却不知道怎么把它从曲非直身体里赶出来,如果这么拖下去,女鬼如何我不知道,曲非直就能成为一个被活活饿死的博士。思来想去,我下定了决心,明天一早我就按女鬼所说去找那和尚开膛破腹去,找到戒指也就罢了,找不到的话我也不回来了,直接认怂去找夏老头,让曲非直命悬一线也好过这么被女鬼要挟然后活活饿死。
一想到夏老头,我就有点牙根痒痒,这老家伙还是真够狠的,原本以为就是住几天凶宅练练胆,没想到给玩成了这样,等这事解决了,我一定得和这老家伙好好算算账!
不过发狠归发狠,这事还是得办,我无奈的看了一眼不再理我的“曲非直”,然后径自回到帐篷,默默的等着天光放亮。等天亮了,我就得去干一件之前从没干过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