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出大差 - 黄泉驿站 - 李狗嗨SEAN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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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出大差

据我家里老人说,出大差这个事情在解放前的时候是相当隆重的。出大差的人前脚出门,镇上的人后脚就得忙活起来,那是真忙活,毕竟那时候离开大山的人少,死在外面的更少,再加上有那一魂一魄的事情勾着,镇上人既是表达了对死者的尊重,也是怕那无主的魂魄闹,所以每一个远归的死者都会被隆重对待。苦主的家里还会给出大差的人不少好处,就是为了自己家人的尸身在路上会被善待。但解放以后,尤其是近些年以来,出大差的机会少了,其中的原因很多。比如医疗水平提高了,人没那么容易死了;通讯发达了,不像从前那种,人都死在外面了,还得靠人捎信回来,现在就算有病动不了,家里人也能及时知道,可以选择接回来或者过去照顾。而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年轻人信这个的少了,尤其是出外的人多了,和外乡人结婚生子的也多了,有些人自己还是信,但对于自己的妻儿就不是那么在意了,慢慢慢慢的也就淡化了这些观念。但归根结底,最重要的就是这么多年以来,没听说过酒镇发生过因为客死未归乡而闹出的事情,年轻人血气方刚不信邪,又没有具体的事例,这么着才越来越没人信了。

夏老头之所以出名,除了他是现在活着的唯一一个能“出大差”的人之外,再就是和他的职业有很大关系,他本身就在殡仪馆上班,自己又经营着殡葬用品,这就给他身上增加了一种神秘不愿意接近的光环,会让人不由自主的不想接近他。而这种距离感又变相加重了他的神秘感,让夏老头越来越神秘,越来越被人看不清。所以除了极少数老人能记得夏老头是差不多二十年前来到酒镇的事情之外,再也没人能说出更多的关于他的信息,诸如敬畏、神秘甚至是恐惧这样的字眼把夏老头遮挡的严严实实,别人几乎无法透过这些把他看的清楚。

在我去夏老头那里上班之前,我妈曾经带我去了趟二太奶家,专门去问夏老头的事情。二太奶是我太奶奶的亲妹妹,我妈喊她二奶奶,那时候都一百零四了,眼不花手不颤,虽然嘴里头有点不利索,但脑子可不差。可即便如此,二太奶也只能比其他人多说出夏老头当年拜师时候的事情而已。

夏老头拜师的时候是颇为轰动的,因为他在那个时候,只是个看起来四十出头的刚来镇上不久的外乡人而已。在他之前,这个行当还没收过一个外乡人,尤其是如此“高龄”的外乡人。在当时的时候,已经颇有些酒镇人要看这个外乡人的笑话了。

可事情的发展却有点出乎众人意料,夏老头一头扎进了白事店,只是过了一下午,他就拜师成功了,顺利的有些不像话,不仅如此,这家伙的人面似乎还特别广,什么派出所的所长、殡仪馆的主任、民政局的领导,似乎他都能打上招呼说上话,这无形中又让众人加深了对他的印象。说这人本事大人脉广吧,可真有本事真有人脉的,谁又愿意来这山里的小镇干这么个活?夏老头拜师这事传了小半个月之后,就没再有人提了,大家对于这个人的印象始终都是模糊甚至是神秘的。但小镇不大,随着“打交道”的机会越来越多,大家也就接受了这么一个外乡人的存在,反正只要不影响大家的生活,尊重酒镇的传统就好呗。

神秘了二十多年的夏老头,突然要在如此一个夏夜中向我和曲非直揭开自己的秘密,这实在不能不引起我们俩的兴趣,一时间两个人都挺直了身体,眼睛同时望向他,听着老家伙说下半截。

一看我们俩这样,老家伙还突然拿起了范儿,伸手端起茶杯往嘴上凑,颇有一番要长篇阔论的架势。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从关着老道的房间方向传了过来。

我几乎条件反射一般,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曲非直比我更快,腰上一发力,右腿已经蹬住了地,眼看几步就能蹿到那个房间里。

“急什么。”夏老头慢悠悠的制止了我们俩的动作,然后把手里的半盏残茶喝完,这才到背着双手往那屋子走去。

等我们三人进了那屋子之后,眼前发生的情形倒是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用来绑住老道双手的布条散落在地上,离地一米来高的窗户已经被打开了,窗台上赫然印着一个黑乎乎的鞋印,那鞋印清晰至极,一眼看上去就跟老道穿的那双布鞋鞋底的纹路一模一样。

“人跑了,咱追吧!”曲非直在这个时候表现的就像个二愣子,丝毫没有一点博士的样子。

夏老头把上半身探出窗子左右看了看,外面就是一大片庄稼地,实在看不出那老道往那边跑了,不过他回身拍了拍曲非直的肩膀,非常坚定的往左边一指:“去吧,往那边追,他没跑多远,凭你的体格,十分钟搞定!”

“您瞧好吧,师父!”曲非直如同一辆油门踏板被踩进邮箱里的汽车,噌的一下就从窗户蹿了出去,顺着夏老头所指方向一路狂奔,转眼就在夜色中消失了身形。

“你怎么不追?”夏老头回过头来看着我,脸上堆满了虚假的惊讶。

我摇了摇头:“您这就是遛傻小子的吧,老道是故意让他跑的?”

一听这话,夏老头笑了,笑的很开心,脸上的褶子都快能夹死苍蝇了:“嗯,不愧是我的开山大弟子,脑子就是快。不过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放他走?”

说实话,我还真没想过这事,我能从夏老头这磨磨唧唧、满口放炮的行为上推断出他是故意放老道走,但想不出他为什么要放他走。把老道关在这里,肯定属于非法拘禁,但夏老头能凭鲁平安的几句话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老道拎来,肯定就不是怕这种事的人。既然不怕事,那就只能解释为另有用意,夏老头是那种出门不捡钱就算丢的人,能让他把这人放走,真的是得有足够的诱惑和理由才行。

想到这里,我试探性的说道:“是不是您老人家觉得这老道就是个跑腿的,没啥大用处?放走他之后,没准就能钓出个大鱼来?”

夏老头乐的,嘴都快裂到耳朵根底下了,一边拍着我肩膀一边说道:“别看你学历不如你师弟,打架不如你师弟,长得也没你师弟帅,懂得也没你师弟多,但是你脑子比他活,会思考,这很好。”

“好家伙,您要是不补上最后一句,我这都快想去自杀了。”我郁闷的撇了撇嘴,跟着夏老头回道院子里,给他重新泡了一壶茶,就目前来看,曲非直不回来,我是别想睡了。

夏老头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这才慢悠悠的揭开了谜底:“之前那话你说对了,那老道就是个跑腿的,逮他回来没比跟拎只兔子难多少。不过我看他也就会这么一个法门,外加嘴皮子溜索脸皮厚,留下他还真没什么用处,索性就给他当鱼饵扔出去,看看能钓出点什么玩意来。”

“那您老人家提前不给我们说一声?”

夏老头一呲牙:“说了就不真了,我们三个在院里聊天,他在屋里解开绳子开窗户跑了,还弄出那么大动静来,这要是演的假了,那就没意思了。”

“那在窗户跟前你也可以说一下吧?”

夏老头又开始笑的像个老流氓了:“做戏做全套,要是没个人去追一下,那多假啊~~可以追错方向,但不能追啊。”

听夏老头这么一说,我都觉得背后嗖嗖的冒凉气,好家伙,这地方挨着省道可是不远,但凡我刚才冲动那么一点点,就得跟曲非直那大傻子一起跑半宿。

夏老头见我发愣,伸手拿扇子敲了敲我脑门:“行了,你去睡会吧。”

“怎么?不等师弟了?”我抬头问道。

夏老头打了个哈欠:“你觉得他天亮前能回来?”

第二天上午,夏老头又早早的不见了,我陪着鲁平安去了趟殡仪馆。等到上午十点多,王老太太的遗体火化了,一个受尽了苦难的老太太变成了鲁平安手里的骨灰盒的一捧灰烬,我说不出此刻的感受,是应该庆幸她终于解脱了,还是应该悲悼她离开了这个世界。

鲁平安站在我面前,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两眼泪汪汪的,他双手捧着骨灰盒冲我深深的鞠了一躬,颤声说道:“我把老娘交给你们了,带她回家吧,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我双手接过骨灰盒,先用提前准备好的黑布层层包好,然后向着鲁平安鞠躬回礼,用低沉的声音非常正式的回答他:“请鲁大哥放心,我们一定平平安安稳稳妥妥的把老人家带回酒镇。”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鲁大哥,你也算是有酒镇血脉的人,不考虑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听完我说的话,鲁平安迟疑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冲我微微摇头说道:“不去了,老娘交给你们,我放心。再说这边还有些事,总得需要我去做。”说完这话,他就转身离开了。

在那一瞬间,我觉得他老了很多,再也不是那个乡民口中的混混了,变成了一个苍老的男人,一个背负着沉重心事的苍老男人。他的心事无法跟别人说,因为是他的姐姐害死了他的母亲,且不说两边都是血亲,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证据和办法去为自己的母亲报仇。更何况他还有老婆孩子,就算他要把自己豁出去做一些冲动的事情,也要为他们考虑。

看着鲁平安离开的背影,我轻轻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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