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臭
房门打开,我们随着老掌柜走进了屋子,这屋子不大,差不多有三十几个平米,但里面却是空空荡荡,除了屋子正中间有一个明显人工挖出来的井和井边一个不大的衣柜之外,四壁皆白,空无一物。老掌柜伸手指了指那个井口,对我们俩说道:“东西就在井下,想看的话必须下去看。”
其实当初一看见这个井,我就打内心佩服了。这万宝斋不愧是老字号,一般没人能想到把文物藏在井里,就算能想到,这井口不大且井中有水,偷盗难度就大了太多;其次是水能隔味,像尸香檀这种具有强烈气味的物件,放在这井中简直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绝不用担心气味外泄。不得不说,单只看这藏宝的手段,这万宝斋就绝了,堪称是海城这偌大城市中的翘楚。
老掌柜并没有跟我们下井的意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小铜牌递给我,说下面有人专管,只要此牌在手,就会找到尸香檀。接下来,我和曲非直接过老掌柜从衣柜中取出来的潜水衣,换好之后直接下了井。
此时已经是初秋,但这井水也是颇凉,虽不至于说冰凉刺骨,但也绝对不好受,尤其是在还要一边攀着井壁边缘的粗绳往更加冰凉的深处下潜的时候,那滋味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好在这井也不算深,有个五六米的时候,突然有一股水流出现,这水流由左向右直冲,且还不断加速,而我手里的绳子也随着水流转向,我整个人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就被冲向了右手边。这里有个岔口,通道也窄的只容一人通过,水流速度快了很多倍,连睁眼都快做不到了,但好在这个通道一路下行,水面和洞顶的距离越来越大,让我有了一个张口换气的机会,还不至于憋死在这井里。
经过几个转弯之后,水流开始变缓且变浅,慢慢的只达到了胸口以下,我也索性随之站了起来,向四处张望。这是个类似于交通枢纽的地方,十几个和我来时类似的通道在不断的向外喷水,所有水流都汇集在一个巨大的池塘中,这池塘看起来并不深,却总也不见溢满,想来地下还有暗河甚至是水库。再加上之前下井之后体会到的那股横向水流,估计这整个地下工程都是在借用地下暗河或者水库的基础上构建的一套体积不大但却精妙无比的运输系统。
在池塘的一侧,有一处十米方圆的空地,空地上站着两个身穿黑衣服的人,他们背后还有一个约两米见方的洞口,看来这就是我们要去之处,我伸手拉起曲非直,在水中慢慢的向那池塘走去。
果不其然,就在我们俩距离空地还有十来米距离的时候,黑衣人已经发现了我们俩,但他们并没有什么动作,而是等我和曲非直站在空地上之后,两人才一左一右挡在了我们面前,声音低沉但满含煞气的问道:“二位是什么人?来做什么?”
他们这态度让我有点不太舒服,皱了皱眉头,一旁的曲非直就没耐心的直接说道:“我说,来做什么的还用问吗?我们怎么也是来你们这里看货的,不给个毛巾擦擦身子就直接问话,不合适吧?”
那俩人似乎丝毫没受到曲非直指责的影响,而是继续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我们俩一言不发。我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老掌柜塞给我的铜牌交给他俩,开口答道:“看货。”
一见铜牌,两个黑衣人的表情立刻变了,至少从之前的戒备变得轻松了一点,但这丝毫并没有改变他们俩堵在我们两人跟前,没人去帮我们拿一条毛巾的现状。
接过铜牌的人盯着牌子看了几眼,并没有还给我的意思,而是转头给他的同伴低声嘀咕了几句,那同伴转身离开,拐进了洞口里面,而我和曲非直则继续在这里傻等,实话实说,真是挺冷的。
过了没几分钟,黑衣人的那位同伴推了一辆平板车回来,车上放着三个潜水器瓶和三套潜水装备,握着铜牌的黑衣人冲我问道:“二位都会潜水吧?这装备可会用么?”我这才算明白为什么不给我们俩毛巾之类的擦拭身体,原来还是得继续下水,当下无奈的点头:“行吧,勉强淹不死。”
于是乎,我和曲非直一人取过一个气瓶和一套装备,互相帮助着穿在了身上,一直拿着铜牌的黑衣人也在同伴的帮助下穿戴整齐,随着他的手势,我们俩跟着他一起缓步走回池塘,沿着一条通道开始慢慢进入深水区。
在黑衣人的带领下,我们穿过了一道双层水门,进入了另外一个区域,这地方让我开了眼,跟我之前猜测的差不多,这是个小型的地下水库。说它小,是因为真的不大,最多十米见方,水深也就是十米左右,而这本来就不大的地方,还密密麻麻的垂满了粗大的绳索,绳索上每隔两三米就用锁链帮着一个或大或小的箱子。
黑衣人再次掏出手电核实了一下铜牌上的内容,随后把我们带到其中一个箱子的跟前,又从潜水袋里摸出一张防水纸给我们看,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气瓶空气只够维持半个小时,无论是否交易,都必须在半个小时内做出决定,且每次只能看一样货,就算决定要买,每次也只能带一件上去。
我摇了摇头,从心里叹了口气,实在是想不出他是怎么从那个小小的铜牌上得知这么多信息的,但心知时间不多,便也没再计较,用力蹬了几下水,来到那箱子旁边,伸手打开箱盖,借着黑衣人的手电灯光向里面看去。
箱子里面也全是水,但做了九个分格,其中两个都已经空了,还有七个格子里面有东西。每个格子里面都有一个精致的透明盒子用于隔水,寸许大小的盒子里放着一颗漆黑的珠子,从珠子表面明显的朽烂痕迹能看得出珠子都是木质,而从珠子的直径大小和颜色上来判断,这些珠子原本应该都是在一串念珠或者手串上的东西,想想李家井这么大的一个文物市场,现在竟然要把这一串珠子拆散了卖,足见这玩意的珍贵和难得,以及背后的风险如何了。
曲非直扭头看看我,我用力的点了点头,这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尸香檀。不过这玩意也实在没什么可挑的,这也就是在水下,要是一堆扔在桌子上,除了臭点之外,就是一堆没人稀罕的破木头珠子。这时候挑东西,就是一个字了:大。挨个翻了一遍,我拣出一颗最大的捏在掌心,冲着黑衣人晃了晃,做了一个搞定的手势。那黑衣人过来锁好箱子,随后带我们游出这地方,这一趟就算完成了。放下潜水设备之后,黑衣人并没有留我们,就还是那副冷冰冰的面孔,不过好歹给了两条毛巾擦身,又给我们俩指了条路,从那上去虽然要绕好大一圈,但至少不用蹚着水从井口攀着绳子硬爬了。
再次见到老掌柜,已经是一小时之后了,虽然还是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但看着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再看看手里攥着的尸香檀,还颇有些感慨。我摊开手,把盛放着尸香檀的透明盒子递到老掌柜眼前,他似乎颇有些抗拒,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才说道:“这个东西你自己收好就是了,爱拿去干什么就拿去干什么,只是不要在这里打开就是。”
“那您也得给个价啊。”我把手收回来,用毛巾把小盒子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说实话,我也对这玩意有些憷头,都说它奇臭无比,放在身边实在是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老掌柜摆摆手:“算了,拿走吧。”
“啊?不要钱了?”我有点发懵,毕竟之前这位老掌柜可是一直很抗拒的,从一开始说没这东西,到现在免费送给我们,这态度转变的有点快啊。
老掌柜轻叹一声:“我虽然没跟你师父见过面,但间接的受过他之恩情,平日里也没什么机会报答他老人家,现在你们既然是他的徒弟,那这个人情就着落在你们身上吧。”
“这玩意不便宜吧?”曲非直问了一个我非常不愿意提及的问题。
老掌柜笑了:“我这把老骨头在这里呆了四十来年了,这颗珠子的面子还是有的。”既然老掌柜这么说,我们也不再多说什么,千恩万谢之后带着尸香檀离开,直奔技术中心,再一次去找师兄帮忙。
师兄面对一脸焦急的我,无奈的带着尸香檀走进了实验室,准备做一些相关分析,见师兄没有反对,我和曲非直也一人拿了一个面具扣在脸上跟了进去。师兄见我们俩如此举动,也随手拿起一个试验用面具扣在脸上,又把实验室的强通风打开,然后才开启了那盒子。
事情似乎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盒子打开之后,师兄轻轻的把已经朽烂不堪的木珠取出来放在试验台上,进行着拍照、称重、测量等等工作,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没有闻到任何异常的味道,难不成是这面具隔味效果太好?
我看看师兄,又看看曲非直,然后小心翼翼的把面具摘了下来,抽了抽鼻子,发现这地方除了消毒药水那特有的味道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异常的味道。难道尸香檀的传说是假的?又或者这根本就不是尸香檀?
这个时候,师兄已经把尸香檀拿到了试验台上,他用一个夹具把木珠固定好,然后用一柄手术刀小心翼翼的刮着珠子的表面,他要刮取下一些样本来进行下一步的分析,而曲非直则在旁边小心翼翼的转动着夹具,帮助师兄从多个点位提取样本。
出于好奇,我也凑过去看,可还没等我站稳,他俩就同时往后退。我一个不留神就被曲非直撞了一下,这家伙力气大个头矮,这一下差点把我撞倒在地,气得我冲他吼道:“你往后退什么?”可这句话还没说完,一股奇异的无法形容的味道就冲了过来,如同一张无形的面罩扣在了我的脸上,紧接着,近乎粘稠的恶臭突然出现在我的鼻腔里。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臭了,我没法形容这种气味,它几乎已经脱离了气体的范畴,如同一块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的固体一样把我弄的苦不堪言,先是无法呼吸恶心欲吐,紧接着气血上涌眼前发黑,当脑中开始剧痛的时候,我终于再也忍受不住了,双膝一软,咕咚一下摔在了地上。
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一个护士正在给我测量血压。见我睁开眼,她冲我笑了笑:“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是,我醒了。感觉还好吧,头稍微有点晕”我揉了揉太阳穴答道:“您这是哪里?我躺了多长时间了?”
护士抬起手腕看看手表答道:“头晕是正常的,过一会就没事了。你昏迷了大概四五个小时,我们这是海城医院,法医中心的对口单位,就是他们把你送来的。你放心躺着就好,我去找医生说一下你的情况。”她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眼看快走到门口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我说了一句:“那个,你先不要下床活动。”说完这话,她才转身开门离开。
为什么我不能下床?这话听的我有点迷糊,而下一刻我就明白了为什么,我现在是一丝不挂的躺在病床上,只是盖着一床薄被而已。想想原因,似乎也不难解释,一定是之前那身衣服太臭了,我要是那身衣服躺在这四五个钟头,估计这病房得俩月不能接新的病人了。
过了有五六分钟,医生和护士推门走了进来,护士忙着给我检查各项指标,医生则翻动我的眼皮检查眼白,又让我张嘴看口腔内部,这么折腾了好一会,他才长出了一口气,对我说道:“行,没有黏膜受损,没什么事。”
我连忙伸手抓住了医生的衣袖,问道:“大夫,送我来的那人呢?我们当时在做试验,我得尽快知道结果。”
医生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事我也不清楚,试验项目他们怎么可能透露呢?”
“那~~那能把我的手机给我嘛?我想给他们打个电话。”我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袖不松手,现在这位医生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要是不抓住他,凭我这赤身裸体的样子是别想出医院大门了。
小护士从旁边噗嗤笑了一声,接过话头说道:“你的手机拿去做除味消毒了,还有你的衣服也是。你放开医生吧,我去给你看看,没问题了我就给你拿来。”听她说了这话,我才讪讪的松开了手,冲着医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小护士倒是说话算话,过了有一刻钟的样子,就把我的衣服和手机都交给了我,虽然上面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但实在是强过之前那股臭味。我一边躲在帘子后面穿衣服,一边问护士:“那个,我被送来的时候,身上很臭吧?”
小护士的回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没有啊,反正我不知道。你被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光着的了,身上满是消毒水的味道。衣服都被封进了一个密封袋里,被直接拿去消毒除臭了。不过你的头发倒是有股子臭味,因为怕有什么有害残留,所以我倒是给你洗了几次头是真的。”
我脑子里立刻想象出了我被送来时候的样子,一边颇有些无地自容的道谢,一边盼着手机赶紧开机,我好给曲非直打电话问他情况,毕竟现在距离张菲菲的羁押时间已经不足二十个小时了。
好不容易电话接通,手机那一头传来了曲非直疲惫的声音:“师兄你醒了啊?”
“是,我醒了,你们那边怎么样?”我迫不及待的问道。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