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顺子
经过一整天的技术修复，一个画质更加清晰、角度更加全面的视频终于送到了我的手里，多个角度的镜头证实了我的猜想，那个叫顺子的小贼的的确确是扔进了车里一个东西，一个拳头大小且泛着光亮的东西，至于这到底是什么，监控录像上看不出来。不过这难不住我们，这车是百万豪车，不是随便哪个路边小厂就能修的了的，全海城也不过五六家指定维修厂家才有资质修，想找到这辆车的维修记录简直太过易如反掌。
当天下午，我们就跟陈建红那辆车的维修技师坐在了一起，这位憨厚的汉子对于那辆车的维修情况记得一清二楚，因为实在太过特殊：那车其他地方没有任何伤，就是玻璃全部被砸碎。车主年纪不小了，自己没来送车，是店里去车拉回来的，车主来签字的时候一脸丧气，话都不愿多说。
修车师傅告诉我们，这车玻璃砸碎了不容易，毕竟不是简单的单层玻璃，里面还有各种夹层和防爆措施，那不是一下两下就能砸碎的，得是非常了解汽车玻璃并且有专用工具的人才行，根据他的经验和对车主当时的表情来判断，师傅觉得是车主得罪人之后被人报复了，不过他不是亲历者，这事就是瞎猜一下。然后说到修复，师傅在这方面倒是没说太多，玻璃来了就换上呗，算是很简单的活，至少他觉得装新玻璃比之前清理碎玻璃碴来的轻松越快的多。既然提到了清理碎玻璃，我就顺势问他当时车里有没有清理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来。师傅被我问的一愣，歪头想了好一会才说没有，他说车主肯定都已经把一些重要的和不方便别人看见的东西拿走了，留给他们来清理的，无非就是一些车内杂物，就像杂志啊、饰品啊之类的，说到这里，他还笑了笑：“人家有钱人就是不一样，香水瓶都比咱用的别致。”
“香水瓶？”我对香水这俩字敏感，几乎是下意识的追问。
那师傅点点头：“车载香水瓶，不算大，但是很别致，一看就知道价钱绝对不便宜那种。当时我还跟我徒弟说，这玩意一看就不便宜，但偏偏又不给人加底座胶，这样万一发生碰撞的话很危险。我当时就是一说，没想到那小子自作主张的拿了块3m给人粘上了，气得我还骂了他一顿，说万一人家不喜欢车上有胶怎么办。”
“后来呢？”我继续问道
“后来？后来粘上就粘上吧，毕竟不难看，再说也不好判断人家原来是摆在什么地方的，本来就是车内饰物，加固一下放在那里也没毛病。”师傅接过我递过去的烟继续说道“几天之后交车，那人检查完后也没多说什么，开车就走了。我们就觉得这事干的还不错，尤其是我那个徒弟，私底下得意了好几天呢。”
谢过了修车师傅，我和曲非直坐进车里聊这事，具体和张菲菲有多大关联还说不准，但单就香水瓶这事的确是非常可疑。我们之前一直怀疑张菲菲是用香水作为媒介来“诱使”我和曲非直进行自杀，现在看来，香水这个元素似乎又出现在了陈建红的死亡现场，但这依然只是猜测，我们需要证据，能够直接将香水、张菲菲、陈建红联系起来的关键性证据，否则一切都是瞎想胡猜。
就在我和曲非直聊天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是昨晚遇见的那位副所长打来的，他带着几分兴奋的告诉我，顺子抓住了。
顺子是个惯犯，但他不是重犯，至少他从没觉得小偷小摸是什么大罪，运气不好就去看守所混半个月呗，没什么大事。而且他是个非常“江湖”的人，他觉得自己是在劫富济贫，只不过劫富是真的，毕竟穷人家也没什么东西可偷，至于济贫嘛，他自己也挺穷的，否则又怎么会靠偷东西为生？而至于躲藏这事，顺子觉得自己不论藏在哪里，最后靠的还是运气二字，警察想抓自己，那自己躲云彩上也白搭；警察不想抓自己，那自己每天在派出所门口遛弯都没事。他当然不敢真的去派出所门口遛弯，也没那么多朋友愿意或者说敢于收留他，所以桥洞子底下、建筑工地的简易房、无人值守的自助银行网点就都成了他日常落脚的地方。久而久之，他也乐得在这种地方睡，没人问没人管，自己想怎么来怎么来，所以即便是他接到一些“大生意”，也愿意在些地方过夜。不过最后“坑”了他的，也是自助银行的监控。
顺子之前确实刚做了一笔“大生意”，很是赚了些钱，每天啤酒烧鸡的够他潇洒一段时间了，加上他前几天刚打跑了两个流浪汉，占了一处闲置的门头房，于是顺子就有点“自我膨胀”了。他新占的这地方不算小，加上里面有个小套间的话，足有二十来个平米。这地方自从老户搬走之后空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了，据说是这附近要拆迁改造，所以没人来租，房东也索性就扔在这里不管了。这种地方对于顺子来说简直就是天堂，风吹不着雨打不着，背后就是一大片小区，那都是以后可以“开发”的市场。唯一的不好，就是门头房对面是一家自助银行，深更半夜的也亮着灯，打扰了他的休息。为此顺子还颇为感慨，当初自己睡自助银行的时候感觉还挺不错，现在再看，简直烦心的要死，顺子喝了口啤酒，感慨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顺子把自助银行当成了旧爱，但警察并没有改变对自助银行的偏爱，刚刚接到协查通报，就有比较负责任的民警把顺子的照片输入了系统进行比对，前后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系统就提示在一家自助银行的外置摄像头发现了嫌犯，比对相似程度高于九成。
一辆警车拉着四名警察直奔顺子的“天堂”，副所长则抱着茶杯端坐在监控器跟前看了一场现场直播。从警察们出动到顺子归案，前后没超过一个小时，副所长新泡的茶还没凉透。
顺子原本以为就是自己倒霉，不停的向副所长倒苦水，说自己穷命，享不了福，那么好的地方没住了几天就被抓了，然后开始求情，说这次关自己七天就得了，回去晚了那地方又被别人占了。
副所长告诉他，这事别惦记了，等他出去那天，估计人家新小区都盖好了，他这次估计要呆个十年八年的了。
顺子笑的都快出溜到桌子底下了，他对副所长说自己懂法，他偷的那些东西加起来也不够判那么久的，真要是有判十年八年的罪过，自己早就远走高飞了，谁在海城消费这么高的地方呆着啊，生活压力太大。
副所长没跟他废话，啪啪啪的摆了一桌子档案页出来，白纸上面贴着照片，全都是顺子划车的监控画面，照片上面写着时间地点，下面写着车型和维修费用。最后副所长还非常好心的用计算器摁了个总数出来，说既然顺子你懂法，那你自己看看这个数字够判你多少年的？
顺子看了好一会，说副所长骗自己，喷个漆怎么可能那么贵，五金店里自喷漆七块钱一罐，自己去买一箱，挨个给他们喷好行不行？
副所长翻了个白眼，说你以为马路边扔的破自行车呢，去个锈喷个漆，再给轮胎打点气就能接着骑？不说别的，单就这辆车的购置税，就足以在海城买半套房了。副所长一边说着，一边刻意的用手指点着陈建红那辆车，你还砸人家玻璃，你当你们家玻璃呢，碎了之后糊张报纸就凑合了，大不了出门花二十块钱买块新的装上就完？我给你说，人家这车玻璃全是进口货，光路上就得跑十多天。你还买自喷漆？你买之前先问问哪家自喷漆能喷这个车，真要有人敢说这话，我就是脱下这身警服不干了，也得推荐他们家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顺子是真傻了，他是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有本事闯这么大的祸，计算器上显示的数字对他来说是个做梦都不敢梦见的天文数字，频繁的“出入”经历也让他明白这一大串的零意味着什么。经过长达三秒钟的深思熟虑，顺子立刻把眼泪从自己的眼眶里挤了出来，带着哭腔说自己就是个傻子，别人给钱就做了，自己背后还有更大的主使，如果自己把那个人交代出来，能不能换取减刑？
副所长慢条斯理的从自己兜里掏出香烟，连带打火机一起推到顺子面前，同时面带微笑的说道：“说吧。”
根据顺子的交代，雇他的是个女人，个头不算矮，身材也不错，看面相差不多三十多岁左右的样子，皮肤保养得很好，穿戴也特别讲究，一看就是有钱人。那天他是想偷女人的手机，没成想被这女人反手抓住了，他以为一个女人没什么好怕，结果这女人比他想象的可怕一万倍，生生给他拖到小胡同里一顿臭揍，下手比他这个流氓都狠。打完之后，那女人笑眯眯的问他，想不想赚个钱？当时顺子都吓疯了，以为那女人是传说中盗卖人体器官的国际组织，只要自己点点头，那一个肾就得让别人割走了。女人看他这副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从手机里翻出一张汽车照片来，说只要把这辆车的车玻璃砸了，她就给顺子五万块钱。
顺子这会脑子格外灵光，他不相信这事这么简单，问女人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女人说这个车的主人骗了她，她要报复，所以除了砸玻璃之外，顺子还得帮她往车里扔一个东西，让那男人知道是怎么回事。说完这些，女人从包里掏出一叠钱晃了晃，说这是一万块，可以让顺子先过过眼瘾，说完这话，女人直接把钱扔到了顺子怀里，自己站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他。
说实话，顺子不是没见过一万块钱，但他没在手里拿过，主要是不敢。他就是小偷小摸，运气好了一天偷几百一千的，大钱是真不敢碰，他经常进出看守所，知道钱一多了就判的重。他可以接受在看守所“休息”几天，但如果去监狱“休息”几年，那还是算了吧。不过眼前这个钱似乎看起来很好赚，不就是砸个车玻璃，等砸碎之后往里扔个东西呗，这能有多复杂？再说了，车玻璃能值多钱？就算自己被抓了，大不了赔钱给人家呗，就算赔他大几千，自己手里不还有四万块钱呢不是？想明白了前前后后的事情，顺子的眼睛亮了，他把那一万块钱往裤子口袋一揣，对那女人说道：“这活我干了！”
接下来，女人给了顺子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一部手机和一个纸盒，手机是用来拍摄视频和照片的，顺子砸完之后，要用手机拍照，然后把手机还给她，女人检查完之后就会给他其余的四万块钱。顺子偷偷打开看过那个纸盒里的东西，一瓶香水而已。
几天后，顺子在一个高档小区的地下车库找到了那辆车，观察了一会看左右无人，顺子便大步上前，抽出了专门准备的撬棍，向着那车的车玻璃下了狠手。这撬棍前头有弯，而且带尖，砸下去就是一个坑，提起来还能有个上拉的力，顺子专门冲着玻璃四角砸，几棍子下去那车玻璃便碎成了蛛网状。等所有玻璃都被砸烂之后，顺子一边用手机拍摄，一边从袋子里掏出那个纸盒，嗖的一下扔进了车里，然后转身逃跑。
顺子这活干的漂亮，那女人也没亏待他，不光一分不少的付了另外四万块，还顺带把那个拍摄视频的手机也送给了他，当然是再把手机清空之后才给的他。再后来，顺子就霸占了那个门头房，一直到警察上门找他。
看着顺子的口供，我实在有点哭笑不得，这家伙别叫顺子了，叫傻子吧，典型的一问三不知。那女人叫什么？不知道。那女人电话号码多少？不知道。你们怎么联系？就是约定时间和地点，到时候见面。唯一有点价值的，就是顺子为了减刑，配合技术大队的警察画出了那女人的素描，这素描一拿到我面前，我当时就认了出来：这女人就是张菲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