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好好的
不擅长写作的蒋小帅决定给隔壁班的班花写情书,可以花里胡哨,也可以轻描淡写,只是他想破脑袋也写不出东西,咬着笔帽,撕了一篇又一篇的草稿纸。
再过几天就是人家生日,他计划着在她生日那天在班上大放厥词,直抒胸臆,向自己的女神常素素表白。成功就转班,不成功就转校。
蒋小帅去找茂胖子唠嗑,其实是想借此机会在门口偷偷瞟常素素几眼。
当初和常素素认识,茂胖子功不可没,但就连茂胖子也不知道蒋小帅喜欢常素素,还傻傻地告诉蒋小帅,“重大消息,听说你们班有个大傻叉喜欢常素素,下个星期六就要跟人表白。”
茂胖子嘴里的声音一漏,被坐在前排的常素素听见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门边,不小心碰到了蒋小帅的目光,顿时感觉尴尬不已。
常素素早就猜到是蒋小帅,只不过现在把话说出来对谁都不好,只能憋在心里,走一步算一步。
刚说完这句话,茂胖子被人一巴掌拍在后脑勺。回头一看,蒋小帅示意他不要再说,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傻叉。
但茂胖子反射弧有点长,半天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蒋小帅无语地揪起茂胖子的衣角,“能不能小点声儿,没注意到刚刚常素素在看我们吗。”
茂胖子憋屈地白了蒋小帅一眼,又转身看了看常素素的背影,“人家早就知道了,知道有人要跟她表白这事儿,不信你自己去问她。”
蒋小帅觉得自己被人出卖了,但在常素素面前他只能假装镇定,至少这一刻不能输,知道就知道了呗,我就不相信她会抓住这一点拿我怎么样。
茂胖子心里暗骂蒋小帅是个傻叉,傻缺玩意儿,但又希望下个星期六跟常素素表白的人会是蒋小帅。只是他不敢赌,因为和他穿一条裤子长大,蒋小帅是什么样的人,除了他父母茂胖子是第三个最懂他的人了。
这事儿还得从蒋小帅出生那年说起,茂胖子比他先出生了两个月,住在他家隔壁。由于是农村的房子,两家人只隔着一条半米宽的缝。
蒋小帅的父母都是没有文化的人,尤其是他母亲,作为家里最年幼的女儿,在她们那个年代是不允许去学校读书写字的。即使蒋妈苦苦哀求,拿出自己写的毛笔字——先生夸赞的话就直白地写在旁边,只希望自己的父亲能看一眼,告诉父亲,他的女儿读书认字不比那几个长兄差。
可蒋小帅的外公是个文盲,看都不看就被他拿去当火引子了。蒋爸多少能识一些字,但出门打工去到了大都市,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就没什么用,还不如蒋妈脑袋转得快的好使。
这不怪蒋小帅的爷爷,当初老爷子也是非常重视文化,请村里赫赫有名的秀才来家里亲自教蒋爸念书识字。只不过他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坚持了两三年后遇着蒋小帅的奶奶生病,于是趁此机会告诉父亲,书再读下去只能拖垮我们家,反正现在我也是懂点事儿的人了,不如像其他孩子一样去打工,挣点钱补贴家用。
老爷子无力反驳,眼睛一闭,这事儿算同意了。
蒋小帅的父母能走在一起归功于同村的一个麻子,论辈分蒋小帅得叫一声老张叔。因为他脸上长得有大片的麻子,村里人就直接叫人家张麻子,有点公德心的叫张木匠,只有蒋小帅他们一家记得人家恩情,称谓这一点没敢乱套。
说起来也确实是老张叔搭的桥,他带着蒋爸去邻村驮马运粮食,途中遇见了蒋妈,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走在一起,确立了关系。之后借着老张叔驮马的行当你来我往,直到最后上门提亲都是老张叔借的两匹马和一瓶陈年老酒。还人家这份恩情不容易,村里人暗地里骂老张叔傻,要是蒋爸还不了这笔钱,岂不是自己白吃哑巴亏。
但老张叔听了之后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摇摇头,等孩子长大了,啥时候有能力还了再说这话。
日子过了几年,一心想着家庭的蒋爸去外地打工,一走就是好几年的时间。开始他还能在春节回来和家里人一块儿吃顿年夜饭,时间长了,人就一直在外面没什么消息,只有每个月寄回来的生活费成了他活着的证据。
但家里人不知道他的死活,都说蒋爸在外面重新找了个女人成了家,是不会再回来了的。蒋妈不相信他会是那种人,至少那份微薄的生活费,从他在外面打工的那个月开始就没有断过,每个月的月初都会有一笔钱打在蒋妈的银行卡上。
她知道是蒋爸,但又无法证明会是他。直到蒋小帅出生的前一年,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带着十二万巨款出现在村口,蒋妈以百米冲刺地速度跑向蒋爸。心里憋着千言万语,一时之间啥也说不出来,只能化成眼泪,越哭越来劲儿。
蒋爸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妻子,想了想这几年打工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轻描淡写地对蒋妈说——“我们盖一栋房子吧!!!”
同年的冬天,蒋妈怀上了蒋小帅,等他一出生,全家人一起搬去新房子,而蒋爸因为多少识点字又见过外面的世面,就被安排在村委会里专门记账,一不风吹雨打,二不看人脸色,中午又能回家吃顿老婆做的饭,也算是个轻闲的正经工作。
要不了多久,蒋小帅就呱呱坠地,在产房外面的蒋爸提心吊胆,直到护士出来说母子平安他才松一口气。蒋小帅通红地脸上全是纤细的汗毛,看得蒋爸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能说孩子像他爸他妈,只能说两个都像。
等取名字的时候,家里唯一识字的蒋爸拿出字典闭上眼睛随便翻一页,手指随便一摁,“咱孩子就叫蒋小帅了。”
茂胖子和蒋小帅家共用一块坝子,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小学六年都在同一个班,后来参加同考时茂胖子一时疏忽答错了几道题,初中分班的时候蒋小帅在一班,而茂胖子去了二班。
常素素人很努力,只可惜自己脑壳笨,怎么也学不好,以全班倒数第二的成绩勉强挤进二班的门槛,而倒一就是坐在她后面的茂胖子。两个人虽然不经常说话,但他们三个人的关系还是在的,至少常素素能说出名字的朋友,就只有茂胖子和蒋小帅。
还有一个闺蜜是跟她做过几天同桌的谭佳佳。但性格内向的常素素真的很少说话,和班上的人都是惜字如金,能动笔解决的问题坚决不动嘴。
童年结束在那年的夏天,蒋小帅问茂胖子将来想去哪里念大学,茂胖子答不上来,望着天空湛蓝的边缘,静谧地感受风拂过草尖,闻着远处传来的稻香,立马精神过来,“要不,咱考清华吧。”
蒋小帅像看一个傻叉似地望着茂胖子,“我已经想好了,将来去读北大。”
如果非得要一个说得上的理由话,那就是他们只知道清华北大两所大学。对于大山深处的孩子来说能知道大学的存在也是不错的了,只可惜,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像他们所想象的那么简单,至少连个小升初考试也只能报乡下的学校。
对于城里的学校,只能想象——那里的学生一定每天吃都吃泡面,铅笔是大把大把地装进文具盒里,怎么也用不完。还有,那里的姑娘一定会很漂亮,就像常素素那样。
在初一的下半学期,学校转过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支教老师。
由于二班的班主任老马因病辞职,校长决定让她顶替老马,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将带二班直到初三毕业。蒋小帅听说了这事儿,特意翘课跑去二班,装作她们班的学生听了一个星期的课。
方老师知道后也没有责怪他,只是觉得这孩子眼睛里有光,先不说他聪不聪明,至少人很听话。于是,方老师跟学校借了一间教室开办补习班,特意邀请蒋小帅担任补习班的班长。
蒋小帅写不出情书就去问父亲,但没读过书的父亲想了一晚上也只在纸上写着一句,“你是天上的飞机,我是地上的乌骨鸡,不会飞的我等着你降落的那一刻接着你。”
别说还真有那味儿了,不过蒋小帅不怎么满意,但还是花了点时间逐字逐句地背了下来。
等父亲走了之后他把父亲写的文案给母亲看,原本经常埋汰父亲的她看完之后沉默不语,抱着蒋小帅,“儿子,这是我这辈子遇见的最美的情话。”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就像一杯水,你不断地往里面加糖,开始的时候是甜的,慢慢的,变得有些齁嗓子,再继续往里面加糖,不断地加,最后这杯水会变得非常苦,你不得不用水去冲淡,直到第一次尝到了苦尽甘来。”
蒋小帅看着母亲的脸颊,似乎懂了什么是爱情。如果此生要和一个女孩共度余生的话,除了常素素,还能是谁。
茂胖子吗?不——他是男的,这个世界是不允许我们在一起的。那要是大家都允许呢?要是男人和男人能结婚领证的话,会考虑茂胖子吗?不能——因为我只喜欢常素素她一个人。
茂胖子是指望不上了的,蒋小帅把希望寄托在方老师身上,“方姐姐,要是我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了,你会帮我写一封情书吗?”
方老师想了想,“不能。”
蒋小帅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
方老师白了他一眼,“小小年纪不学好,谈什么恋爱,等你考上大学了,好看的姑娘一抓一大把,干嘛非得要在初中找女朋友。”
可我只喜欢常素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