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深渊夺魂
明灭的光亮似乎在前方隐隐的闪烁着，叶庭雪望着隐在黑暗之中桑尘的眼眉，见他的神色因这微弱的光而变得紧张起来，便轻声开口道：“桑尘，别怕。”移开目光，远眺前方。其实那光或许也不能算的上是光，只是在这无尽的黑暗涌动下是唯一能够使他们继续向前的指引。
就在叶庭雪要迈出脚步时，桑尘却突然将手臂横在她的身前，将她拦下，“等等，庭雪姑娘。”方才，叶庭雪告诉他让他别怕，其实他心中是真的害怕。
只是这害怕并非是怕他自己会在前方遇见什么不可知的危险，而是他知道在这深海之中，若是出现了这样的光亮，必然不会是什么极好的事情。
他们至今未寻到那深渊的位置，或许那光便是答案。
可是他偏偏怕的就是这答案。
如果此刻走过去，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可是他知道叶庭雪带着一颗赴死之心便定然不会让自己活着从这未亡海中出去。
他不想，也不愿她走过去。
“怎么了？”叶庭雪抬眸望他，其实并不能全然看清他的神情，但她将手覆上桑尘的胳膊上之时，却明显感觉到了他的颤抖。
桑尘极力地将自己的情绪压制住，而后对叶庭雪道：“庭雪姑娘，我先去看看，你就在这里等我，好不好？”他言语之间甚至沾染了几分哀求之意，令的叶庭雪心中一痛，只得点头应下。
“好。”桑尘见她点头，心中也是欢喜的，至少到现在她还能够同自己商量着来做此事。
于是他便独自向前行去，渐渐地靠近那昏暗中的一点光亮，只是他发现他愈发的朝着那光亮所在靠近，那光便愈发的强盛。
只是这强盛的光却非什么明亮的清光，而是犹如幽冥之火般的森森之光，只望上一眼便觉得十分渗人，周身都生出一种阴凉之感来。
终于，他走到了这光所散发出的源地，他放眼望去，只见自己面前出现了一方巨大的漩涡，片刻也不停歇的将一池深水搅动旋转着，而这水面之下竟是裹挟着成千上万的魂灵，这里面既有人族的也有灵族的。
桑尘被这景象所震，吓得他不禁朝后倒退了两步。
这一瞬他也全然明白了，这便是无叶之庭里那声音所说的未亡海深渊，原来真的有这样的地方……
那里面所噬的万千魂灵，又是因为什么进入其中？
他不敢往下去想，他只想回去告诉叶庭雪此处没有什么深渊，他们都被无叶之庭骗了。
因为他绝不能让叶庭雪踏足此处。
可是就当他转身的那一刻，他知道此事他做不到了，怔楞在原地的他几乎想要用自己的身体遮住那深渊，不让他面前的叶庭雪看见一丝一毫。
“庭雪姑娘，你为何就不愿意在原地等我片刻呢？”桑尘只觉得自己浑身都不住地颤抖起来。
“桑尘，我食言了。”叶庭雪却是浅笑着来到他的跟前，“这便是那深渊吧。”她言罢，绕过桑尘朝着深渊的边缘走去。
低首向下望去时见到的全是那悲戚哀怨不满整张面容的魂灵，没有谁是带着一丝笑意来到这深渊之中的，就连她也是一样。
“原来这世间竟有这样多的人，寻不到自己的来世。”她低声呢喃着这样一句话，眸中溢出了一丝苦笑，心中已是觉得无尽的苍凉蔓延其上，仿佛下一刻便要将她吞噬一般。
桑尘忽而转身疾走到她身边，“庭雪姑娘，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一定还能有其他的法子……”他面对着这样的场景，早已将叶庭雪对他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或者说他不想要管叶庭雪那些拯救这天下的念头和心愿，他只想要她活下去，这比什么对他而言都更加的重要！
“桑尘，我被抽离魂魄后不知会如何，若是得以存的肉身，还要烦劳你将我的肉身带去流离之地的岩炉之中。”她黯然的眸光已是寻不到往日的一丝光彩，只静如一潭水，对着桑尘交代完最后的话。
桑尘猛地摇头，一把将她的身子抱住，“我不要听！”他的声音哽咽了起来，“我不要听庭雪姑娘你说这些！你不是说你还要替迦阳大哥报仇，替他去看着世间吗？”
叶庭雪听见迦阳的名字时才露出一丝笑意，“是我要食言于他了，比起那万里河山，我更想要去看他。”
桑尘忽然感到自己的身子都凉了下来，好似就立在那一片冰原之上，被冻彻身骨也冻彻了一整颗心。
这样的冷意让他觉得他快要疼痛至死，可是他的手却一刻也不敢松懈，他只怕自己一松手，下一刻便再也见不到叶庭雪了。
“桑尘，我从前以为我只要离开了白泽雪原就能够找寻到自我，找寻到属于我叶庭雪的未来。”顿了顿，“可是到头来才发现，我这一生都不是在为别人而活。从被过清司设计摆弄开始，就注定了我今日的命运。”
“我逃不掉的。”她的声音里已是没有了生气，“龙魄在我身上，便也因由我去了结此事，否则活在世上我也永远不会心安，你懂吗？”
桑尘埋首之间两行清泪落下，他拼命地摇着头说：“我不懂，庭雪姑娘，我只知道我想要你活着。”
可是越是如此，他越是觉得自己的双手无力，就要抓不住叶庭雪了一般。
“我与歌凤缺的恩怨，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了断，所有他曾经给我的温暖，我都会偿还给他。”叶庭雪将手覆在桑尘抱住她的手上，用力地将其扯开来，“既然叶庭雪不属于这世间，便该离去，桑尘，你相信吗迦阳他一定在等我。
桑尘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喊了出来，他顺着叶庭雪的身子跪倒在地，只有一只手还紧紧地攥着叶庭雪的衣角。
叶庭雪也顺势蹲下身子来，“桑尘，这些日子，谢谢你。”她顿了顿，用最最柔和的语调说，“你已不是那个受人欺辱的孩子，以你的能力日后或许会冠绝天下，别忘了你还有夷合部族，你肩上还有沉重的责任，你还要带我离开这里。”
桑尘宁愿自己死在当年的朔摩城中也好过在认识叶庭雪之后的某一天，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的身边离开，从这个人世永远地离开。
他俯身在地面上，泪水不断地砸落，与这海水融为一体。
“桑尘，我们不能再耽搁了。”叶庭雪说出这句话后，良久，桑尘终于颤抖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地将叶庭雪的衣角松开来。
他抬首看向她，双目赤红，满是血丝，他活了五百多年，从未有一刻这样的害怕活在这世上。
这人世何必如此残忍？
叶庭雪含着泪的凤目在他松开手的那一瞬，涌上了一丝释然的笑意，她缓缓起身，转身，不再去看桑尘。
桑尘依旧是俯身在地，看着她一步步地朝着那深渊走去。
每走一步都犹如在桑尘的心上狠狠地剜上百十刀那般的痛，可是他不能低下头，即便这对他来说疼痛至死，他也不能够低下头。
叶庭雪在深渊的边缘站定后，静静地伫立了片刻，也是这片刻，她的脑海之中忽而闪过了自己这十九年来所有的记忆，那些好的，不好的，伤痛的，欢喜的，都会在今日一并随风而散。
只是有一群人她永远也不想忘记。
思及此处的她轻轻回首，三千青丝飘散，只有那一抹清浅的笑意还是桑尘初见时的模样。
“庭雪姑娘！”随着桑尘猛地起身扑上前去，痛彻心扉的大喊的同时，叶庭雪已是纵身一跃，跳入了这无尽的可怖的深渊之中。
那胜雪的白衣最后消失在桑尘的眼中时，桑尘只恨自己没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