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覆水难收

歌凤缺并未回到客栈之中去寻夜苏，他抱着花未落一路疾驰，却是不自己的目的地是何处，不知自己该奔向何处，不知自己能够将花未落带到哪里。他只能这般将她抱在怀里，这样就好似她还似从前那般时时刻刻的跟随在自己的身边。

就好似还没离去一样。

可是他也知晓，他不能够这般永远地欺骗自己，他需得尽快地将花未落安葬了。

他如此想着终是在穹武国的一处荒郊停了下来，寻了一处河水，抱着花未落缓缓地行去，立身于那冰冷的河水之中，施展夕月阵，带着花未落在瞬息之间去往了冥海。

那是他和花未落初次相遇的地方，也是在这个地方，他将她打伤，才会让她时时刻刻的跟随在自己身边。

若是当初没有这场相识，她眼下还依旧是桃夭阁的圣女，或许再过几年便会升为阁主，找一个绝世的男子婚配，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怎会如眼下这般，浑身鲜血，永远地长眠过去。

他想到此处，忽然觉得双眸有些酸涩难耐，迎着夜风更觉疼痛。

他带着花未落来到了冥海，静静地寻了一处隐秘的林地之中，将花未落放下在一旁，自己却是以后背的那把暗魂刀在黑夜之中挖起土来。

他不能将她带回桃夭阁，作为圣女，如若让桃夭阁的阁主知晓了下一任阁主为情所困而死，必然会将其当做反面的例子，会将她贬得一文不值，甚至不会为她立一个牌位。

所以，他宁愿在此将她葬下，他也相信花未落不会责怪他，即便是她真的责怪自己，恨自己，他也是认了。

那也总好过让她回到教中被人说三道四，死后也不得安宁。

就在此时，天穹之上忽然落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哗啦啦”的雨声几乎占据了歌凤缺双耳，让他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而他一身墨袍也就此被全部浸湿，连同青丝也一道贴服在了面颊之上。

但他却似乎并未有任何的感觉，只一心地挖着要埋葬花未落的那个大坑，任由雨水砸落满身。

过了一炷香的时辰，他已是将眼前的坑挖好，他将暗魂刀收入刀鞘之中，而后缓缓地走至花未落的面前，只见雨水也已经她的全身淋湿，他想她此时定然很冷吧。

于是他将她轻轻地搂抱在怀中，呢喃了一句：“花未落，我说过的话绝不食言。”而后，将她横抱起来放入了方才他所挖好的那个土坑之中。

他站起身来，静静地望着她那被雨水冲刷的面容，那顾盼生辉的眼眸从今往后再也不会睁开了。

他思及此处，轻阖双目，静默了片刻，才重新将那些泥土抛回土坑之中将她的身躯渐渐地掩埋上。

他心中虽疼痛难忍，但却不得不这么做，除了如此再无别的选择。

只是手中的动作放的慢了些，或许觉着如此便能够让她在再这世上多存留一些时候。

可是这最后一抔土，终是要埋上的，待再见不到她的身影时，歌凤缺才意识到，她是真正的离去了。

他从一旁拾了废弃的木头来，在那木头之上以暗魂刀刻上几个大字：挚友花未落之墓。而后将那木头立在了那坟前，深深地望了许久这才转身缓缓地离开这林中。

他来到树林之外，只觉那落下的雨点愈发的大了，可是这般砸在他身上却又使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这一生，幼时父母离世，孤苦伶仃，受人欺辱；少年之时又遭遇退婚，被亲人置于死地，离开凌音，投身魔教；成年之后杀人无数，变成人尽皆知的大魔头，爱而不得，失去挚友，被自己所尊敬的师父所欺骗多年。

他空有着一身的至上武功，空有灵族的一身灵力，于他而言又有何用呢？

他什么也做不了，这二十多年来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从一个是非之地跳入另一个万劫不复的境界。

他除了往下走，往前看，还能够做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

他眼下才真正的明白，这世间好似没有什么可以紧紧地抓住，除了至高无上的冰冷的权力和尊荣。

这是他唯一能够通过自身去获取的，他只愿今生今世，所有的人都臣服在他的脚下，再没有任何人能够肆意的利用他，期盼他，打压他。

思及此处，歌凤缺的眸光愈发的狠厉起来，周身的戾气也愈发的重了起来，甚至能够亲眼见着他四周所散发的黑色魔气层层地将他缠绕。

他只觉他自己此前所有的思虑都十分的可笑，他替旁人着想时，却没有想过自己的处境，被一次又一次的隐瞒欺骗，这滋味实在是太过难受。

更别提那人还是自己相信敬重之人。

想来，他都觉着自己太可笑了。

他忽而，将暗魂刀出鞘执在手中，一步步地朝着冥海那茫茫的海水走去，行至海岸边时，他猛地纵身一跃，跃入了冰冷的海水之中。

那一刹那，月影颤动，海水翻腾，他那银白色鱼尾陡然抖落一尾的银辉，在漆黑的海水中熠熠生辉。

他摆动自己的鱼尾，径直朝着夜苏曾带着他所去的冥海海底，没错，他的目的便是龙渊剑。

他虽记得夜苏曾同他所说的那句话，没有找到无量密境前千万不要将龙渊剑拔出，否则会引发巨大的海难使得生灵涂炭。

他记得，他自是记得。

可是，心念成魔的他，心中的最后一丝善意已是全然覆灭，他眼下顾不得许多，他也不想去计较他人的生死，那些都与他无关。

从前或许他还会细细的思量，可是如今他只要唾手可得的权力，即便龙渊剑是凶剑，他相信自己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控制它。

若是有了它，以它大凶的力量必然可以号令这天下，届时不论是过清司还是慕山，都会成为这龙渊剑的剑下亡魂。

反正他已是杀过了太多人，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游过深海的黑暗，穿过重重的海藻，终是来到了冥海海底，再一次见到了那把被禁锢的龙渊剑。

它依旧如同上次一样，被无形的金锁所捆绑在高台之上，死寂般的没有丝毫的反应。

他现在还记得当时自己曾用灵力加固了它的封印，使得它不再异动。

可是现在，他需要将这封印解除了。

他将暗魂刀插入刀鞘之中，在深海中飞身而起，与龙渊剑齐平后只见他双掌运起灵力，霎时间湛蓝之光大震犹如水柱般从他的掌心直冲那龙渊剑。

湛蓝的光芒愈发的强盛，而歌凤缺所施展的灵力也愈发的汹涌起来，他轻蹙眉头，知晓这禁锢之术并不好破除。

但他绝不会就此放弃，他如此想着，几乎是用了全部的灵力去与之对抗，终于龙渊剑竟是缓缓地震动了起来，他听的耳畔响起一阵金铁相撞的声响，便知离龙渊剑突破这束缚已是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