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火女魔
〔美国〕霍桑很久很久以前,国土美丽的希腊,有一口喷泉从山旁喷发而出。据我所知,经过几千年之后,那泉水至今仍在原地。这口泉无论从哪方来讲都是口快乐泉,在金黄色落日的映照下,清新而静谧地流淌在山涧。此时一位英俊的叫柏勒洛丰的小伙子走到了溪边,他手持有闪亮宝石镶嵌的马笼头,看见泉边有一位老头、一位中年汉子、一个小孩儿和一位少女在往罐子里打水,便停下脚来,恳求他们赐他点水喝。
“这泉水真不错,”小伙子喝完水,洗了把脸并替少女灌满水,然后问道,“你可否告诉我这口泉叫什么名字?”
“这口泉叫比瑞丽泉。”少女回答,接着又补充说,“我祖母告诉我说,这清泉曾是一位美丽的少妇,当她的儿子被女猎手戴安娜的箭射死后,她的泪水化成了这口清泉,你尝到的这清凉又甜美的泉水正是这可怜母亲的心酸泪啊!”
“我真不敢相信如此一潭清泉却只是一滴伤心泪!”年轻的过路客感慨道,“那么说,这就是比瑞丽泉了?我谢谢你,可爱的少女,感谢你告诉我它的名字。因为我从遥远的异国他乡来,就是为了寻找这个地方。”
那位中年农村汉子(他牵了一头牛来泉边饮水)冷漠地望着年轻的柏勒洛丰和他手中拿着的漂亮笼头。
“朋友,假如你打大老远来仅为了寻找比瑞丽泉的话,”他说,“想必你们的国度里,河道必定已变得很浅了。可是,请告诉我,你是不是丢失了一匹马?因为我见你手中拿着一个笼头,而且很漂亮,上面嵌着一排发光的宝石。假如那匹马跟这笼头一样精良的话,那你丢了这匹马真是太可惜了。”
1.飞马珀伽索斯
“我没有丢失什么马呀,”柏勒洛丰微笑着说,“不过我恰巧在找一匹名驹,很多聪明的人跟我说,假如要是有的话,一定在这附近能找着。您知道吗,飞马珀伽索斯是否仍像你们父辈那时的飞马那样常常出入比瑞丽泉呢?”
乡下汉子只是一个劲儿地大笑。
有些人也许曾听说过珀伽索斯是匹雪白的且长着一对银色翅膀的飞马,它的大部分时光都在赫利孔山上度过。它脾性温顺,行如风,飞如电,能像任何一只雄鹰那样直插云霄,翱翔天空。
在这世界上,它可谓独一无二。它没有伴儿,也没有主子将他套牢,强迫它背负重担,有很长一段时间,它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哦,做一匹飞马真是太幸福不过的事了!大多数时间在天空中飞翔,夜晚在巍峨的高山就寝,飞马珀伽索斯似乎感到它不是地球上的生灵。无论何时,人们见它从头上飞过时,可以见到它那银色的翅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便会觉得它是属于上苍的;当它在迷雾中迷失方向时,便飞得很低,以便寻找回去的路。假如能亲眼目睹它从闪闪的云端跳入,片刻又从另一端跳出的话,那该是最庆幸的事了。或者,在一场昏黑而猛烈的暴风雨来临之前,天空被灰暗的乌云遮盖,人们有时可以看见飞马在乌云中穿行,身后划过一道轻快的闪电。这是真的,飞马珀伽索斯和轻快的闪电会一同立刻烟消云散。当然,任何一位幸运地看到这一奇观的人都会感到接下来的一整天是无比的兴奋快乐。
夏日里,飞马珀伽索斯常常来到人间,合拢它的银色翅膀,像风一样飞驰于山谷之间以消磨时光。人们最最常见它出没于比瑞丽泉,喝着那甘甜的泉水,并在柔软而绿油油的草地上打滚儿。
2.上哪儿去找飞马
于是,居住在比瑞丽之泉附近的人们的祖先就曾一直盼望着看上一眼漂亮的珀伽索斯飞马。然而,这些年来,人们已很少看见它,甚至很多住在离该泉不远的村民都未曾见过它,更不要说让人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这么个动物了。那位与柏勒洛丰说话的人恰巧也属于不相信的人之列。
而这也正是那村夫嗤笑的原因吧。
“飞马,是吗?”高鼻梁不挺也高,塌鼻梁再挺也是塌的,“飞马珀伽索斯,真的吗?长翅膀的马,确有其事吗?怎么了,朋友,你没犯迷糊吧?你认为它能拉好犁吗?如果行的话,那一定能为你省一笔鞋钱呢,不过,一个正常人又如何能看得见一匹马从窗户飞出去?或者看它飞入云中?哪怕它只在村子里溜达溜达呢?不,绝不!我根本不会相信有什么飞马珀伽索斯。世上绝不可能有如此荒唐的非鸟非马的怪物!”
“我有理由不这么认为。”柏勒洛丰坦然自若地讲。
然后他转向那位斜靠在树干上的灰发老头,那人正听得入神,脖子伸得老长,一手还搭在耳旁,因为他二十年前就聋了。
“你在说什么呢,尊敬的先生?”他问。
“你年轻的时候,我猜得出,一定常常见那匹飞马!”
“啊!年轻的异乡人,我的记性很差唷!”老头说道,“当我还是个小伙子的时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一直相信有这么匹马,其他人也都这么认为。但是,现在我几乎不知该从哪儿想起,压根就再不想那匹马了。纵然我见过这牲口,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跟你说实在的,我还真怀疑我是否亲眼见过它。这么说吧,我还很年轻时,一天我记得看见泉水边有一串蹄印,飞马珀伽索斯很可能留下这样的蹄印,也可能是其他马留下的。”
“那你可曾见过飞马,我的好姑娘?”柏勒洛丰一边问边上一位头顶水罐的少女,一边继续说话,“如果有谁见过那飞马的话,那你一定见过,因为你的眼睛非常明亮。”
“曾有一次,我以为我看见了,”少女微笑着,脸上泛起了红润,“既像是飞马,又像是一只大白鸟,很高很高地飞翔在天空。还有一次,我提着罐子,来到泉边,听到一声马嘶,听到这嘶叫声,我的心欢快地猛跳起来,可是,它也着实吓了我一跳,我没灌完水便逃回了家。”
“那真可惜!”柏勒洛丰叹息道。
然后,柏勒洛丰又转向那孩子。我曾在故事开头提到过他,就像所有的孩子望着生人时一样,嘴巴张得大大的。
“咳,我的小朋友,”柏勒洛丰欢喜地扯着小孩的鬈发,“我猜你以前常见那飞马。”
“是呀,我见过。”小孩子轻松地回答着,“我昨天还见着哩,以前也见过好多次。”
“你真是个好小孩!”柏勒洛丰把小孩搂近自己,“来,告诉我一切。”
“这不难,”小孩子回答,“我常来泉里划划小船,还捡些漂亮石头。有时候,我望着湖里,会看见湖里倒映着天空中的那匹飞马。我真希望它能下来,把我扶上马背,和它一起飞上月亮!
然而,假如我划过去,多看它一眼的话,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柏勒洛丰只得把宝押在孩子和少女身上,因为孩子曾见过水中飞马的倒影,少女曾听见过马嘶声。他不指望只相信马会拉犁的那中年汉子,或已全然忘却年轻时代美好一切的那老头。
于是,以后的许多日子里,柏勒洛丰每天都来比瑞丽泉。他一直守候着,时而仰望苍天,时而俯视水底,一直希望他会看见那倒影或飞马本身。他时刻手持着那镶嵌着宝石的马笼头。住在附近的村民们,赶着牛来泉边饮水,常常嗤笑可怜的柏勒洛丰,有时还欺负他。他们教训他说像他这样壮实的青年理应做更有益的事而不是浪费时间在此东游西荡,假如他需要的话,他们可以把马卖给他,当柏勒洛丰拒绝他们时,他们却要求他出让他那精美的笼头。
此刻,心急的读者,也许你想快点知道柏勒洛丰为什么要企图抓到这飞马。
3.妖魔
在亚洲某国,有个叫喀迈拉的可怕的喷火妖魔,这妖魔来到世上,做了数不清的害人事儿,即使从清晨到日落也述说不完。
根据我所能收集到的最全的资料,这喷火女妖几乎是最丑陋最毒的妖魔,也是自地底下钻出来的、最难对付也最难从其手中逃脱的怪物。它长着一条类似大蟒的尾巴;别管它身子如何,反正它有三个头,一个是狮子头,一个是山羊头,而第三个则是可怕的蛇头。一团烈火从三张嘴巴一齐喷出!作为一个存活在这世界上的妖魔,我搞不清它是否有翅膀,不过,无论有翅膀没翅膀,它可以像山羊和狮子那样奔跑,可以像蛇那般蜷曲身体,并能够合三位于一体,以加速度飞奔。
咳,祸害,祸害还是祸害,这便是这害人妖魔的所作所为!
它只需吐一口火焰,便可使森林起火,烧毁粮田,更糟的是,烧毁篱笆、房子乃至整个村庄。它可使四周乡村刹时整个毁为废墟,将人和牲畜活吞,然后在它滚烫的肚子里烧煮。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希望自己可别碰上一位喷火女魔!
当这可憎的畜牲(全当我们这么称它)正在干这些恐怖的事情时,正巧柏勒洛丰来到这个地方拜见一位国王。国王叫伊俄巴忒斯,他统治着一个叫利西亚的王国。柏勒洛丰是世上最最勇敢的青年,不求什么,只求做出一番有益而勇敢的事业,使所有人都羡慕和爱戴他的丰功伟迹。那个年代,惟一能使年轻人获取荣耀的途径便是参加战斗,跟自己国家的敌人斗,跟邪恶的巨人斗,跟难缠的恶龙斗,或当他找不出更危险的鬼怪搏斗时,便跟野兽斗。伊俄巴忒斯国王,见这年轻的客人如此勇敢,便提意他去会会喷火女魔,其他人谁都不敢去碰它,因为,除非你立刻将它杀死,否则那妖魔很可能会把利西亚王国一下变为一片荒漠。
柏勒洛丰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国王,声称他一定能杀死喷火女魔,否则愿被唾沫淹死。
4.怎样抓住飞马
可是,因为这妖魔行动非常迅速,柏勒洛丰认为,如果他徒步与她搏斗的话,很难取胜。最明智的做法是不惜踏破铁鞋,找到那匹最快最好的马。世界上难道还有什么马能比得上这匹神奇的珀伽索斯飞马跑得快吗?这珀伽索斯飞马的腿和翅膀在空中飞舞起来比在地上更加灵巧。
这也正是柏勒洛丰为何带着一个漂亮的笼头,从利西亚王国来到希腊的真正原因。这是一只魔笼。一旦他一次能成功地将金笼头塞入飞马珀伽索斯口里,飞马便变得很柔顺而任主人摆布了,只需他扯动一下缰绳,想要它飞哪儿,便可以飞哪儿。
可是,这的确是令人惶恐而焦虑的时刻,柏勒洛丰等呀等呀,一直等着飞马珀伽索斯的到来,希望它会来比瑞丽泉边饮水。
有一件值得柏勒洛丰庆幸的事是前面曾提到的那个孩子已越来越喜欢他了,而且不知疲倦地陪伴着他。每天清晨,这孩子给他带来一个新的希望,放在他的心中,以替代昨日已破灭的期待。
“亲爱的柏勒洛丰,”他叫着,充满希望地仰望着他的脸,“我想我们今天应该会见着飞马珀伽索斯!”
结果,假如不是这小男孩坚定不移的信念支撑着他的话,柏勒洛丰早就放弃所有的期待,回到利西亚国,在没有飞马的帮助下,拼死去杀喷火女魔了。如果那样的话,可怜的柏勒洛丰轻则可能被可怕的怪物喷火烧焦,重则很可能被杀死吞下。
有一天,这孩子甚至比往常更充满希望地对柏勒洛丰说:“亲爱的柏勒洛丰,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我感到好像今天我们肯定可以见到飞马珀伽索斯!”
那一整天,这孩子没离开柏勒洛丰半步,他们同吃一块面包,共饮一口甘泉。下午,他俩坐在那儿,孩子把小手放在了柏勒洛丰身上,他便将孩子搂了过来。孩子在他怀中神想起来,目光一会儿停留在树荫遮掩的泉边的那棵树干上,以及那树枝上缠绕的葡萄藤上;而一会儿又凝视水面。他感到对不起柏勒洛丰,怕如同前几天一样一天就这样白白过去,又一日希望就此破灭,于是几滴泪珠静静地从孩子的眼中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