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皇后
〔法国〕乔治桑
从前,在一座古老而又坚实的城堡里住着一位老人。这城堡究竟是在诺曼底省还是毕加底省,我已记不太清,只知道城堡的主人是一个年长的贵妇人,她虽拥有辽阔的田土和领地,但为人却很善良,对世间的风风雨雨,恩恩怨怨,看得也很透彻很淡漠,也许是年轻时经历了太多的荣华富贵,她闲居在城堡时保持着一种安逸宁静的氛围。城堡周围挖了一条宽大的壕沟,沟里长满了灯芯草、鹅掌草、芦苇、茭白一类的东西。一到夏天,那些又肥又大的青蛙,便扯起它们的大嗓门,此起彼伏,呱、呱地叫个不停。城堡女主人岳朗德夫人以及周围的人们由于早已习惯,不但不嫌这蛙鸣声吵闹,反倒认为这是喧闹中的一种宁静。但不幸的是,有一年这个地方遭遇了罕见的旱灾。沟里的积水全给蒸发掉了,芦苇、水草、青蛙、泥鳅等一切水中有生命的东西都给干死了。它们在淤泥中腐烂的气味弥漫在整个空气中,致使城堡里的人和城堡周围的很多居民都染上了可怕的疟疾。由于病势来得十分迅猛,有好几个人还因此一命呜呼,命归西天了。岳朗德夫人以及和她住在一起的人虽未遭受性命之忧,但也都病倒了。
老人有好几个儿女,但都不在身边,身边惟一的亲人便是15岁的孙女玛嘉锐特。这小姑娘身材单瘦,长相也不漂亮,鼻子短小,眼睛鼓圆,嘴唇有些肥厚,容易使人想起青蛙的面孔。
但由于这小姑娘平日的举止很文雅敏捷,处事大方得体,为人善良、宽厚且愿意帮助人,因此尽管长得有些丑,周围的人却都很喜欢她。倒是岳朗德夫人每每一想起自己年轻时的美貌,总不免要感叹几句:
“哎!多么聪明伶俐的小女孩啊!只可惜上帝错给了你一副小青蛙般的面孔!”
说来也巧,这小姑娘天生就有一种和青蛙等小动物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她看到壕沟中的那些生物相继在干涸中死去,心中充满了一股怜悯之情。为了不再重演这悲惨的一幕,她甚至想:不如干脆把壕沟填平改成一个花园算了,那样的话,即使再遇到干旱,也不至于因生物枯死腐烂造成空气污染,而使人们染上可怕的疟疾。那些日子里,幸免于难的玛嘉锐特对祖母和她年老的仆人的照顾十分周到、细心,祖母的病情也因此恢复得较快。到冬天时,玛嘉锐特便又旧话重提。
“我亲爱的祖母,你看壕沟早已干涸,冰冻又把沟里所有的生物都给毁灭掉了,明年春天雨季一来的话,沼泽地里的那些动植物又可能会重新繁殖。我想我们不如赶在春季到来之前,雇一些工人,把垃圾清除掉,把壕沟填掉,同时开挖一些排水沟,以便积水排出去,然后我们让人运些好一点的土来种些蔬菜、果木一类的东西,用砂石铺好路面,这样我们明年就不会再出现今年这样的情况了。”
岳朗德夫人爽快地答道:“我的小玛尔果,既然你有如此好的主意,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照你的主意去办吧,你可以调度这里所有的工人去办这件事情。”
玛嘉锐特得到祖母的允诺后便着手去安排这一切。才15天时间,他们便把这壕沟修整得面目一新。他们烧掉了沟中残存的枯草,把平整后的土地划分成几个各具特色的花坛。每一个花坛中又分别挖了一些水池,用大理石砌成围栏,并特意平整出几条铺着细砂的小径,把各个花坛连成一片。为了方便鸟儿来此栖息,玛嘉锐特又特意让人做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小木屋,漆成绿色放在园中,当作天鹅、孔雀、黄莺等的栖身之所。阳春三月时,他们又沿着城墙种植了一排排果树,在方形花坛中栽植了一些名贵的观赏树木,在花园里培育了各种各样的花草。到了草长莺飞、花红柳绿的五月,这个过去曾淤泥成堆、臭气熏天的壕沟,便真正成了花的海洋,绿的世界。水池中蓄满了清澈透明的雨水,火红的金鱼、五彩斑斓的热带鱼在池中自由自在地戏耍、游弋。美丽的白天鹅也时不时在池中拍翅欢唱,搅碎了一池春水。
玛嘉锐特生活在这个新的花园中,感到非常的快乐惬意,因为有了这个花园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夏季的酷热难当和疟疾等病症的肆虐。岳朗德夫人有时也要到花园中走一走,玛嘉锐特还特意为她砌了一道平稳的台阶。
夏天已经来临,这次真的没有一人生病。玛嘉锐特便问她的老祖母对她的杰作是否感到满意。
老祖母很直率地回答:“满意,特别是对你,我很满意,我认为你为我们做了一件大好事。但我也得坦率地告诉你,我总觉得若有所失,当然我不是可惜你为我们平掉的那条臭水沟,我是怀念我年轻时有关壕沟的一切。那时城堡周围被澄清碧透的水包围着,才真正有爵爷府第的贵族气派。而现在的这副样子,总让人感觉有些像新生资产阶级暴发户的大房子。我想这附近那些饶舌的妇女一定在嘲笑我们,说我们变成了菜农、果农哩。”
玛嘉锐特被祖母的这番话说得脸红脖子粗,刚才还是满怀期待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羞愧难当,竟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不敢再正眼对视祖母的目光。祖母便过去吻了吻她,安慰道:“你也不要太难过,你又没做错什么,再说事情也已过去,我们也不必在意别人怎么胡说八道,只要实惠就行,何必要过去那种无用的气派呢!相信我是支持你的,大胆地培育你的果树和菜园吧,我还等着吃你种的苹果哩。”
每当玛嘉锐特独自一人时,她总要想象祖母描述的美丽壕沟到底是什么模样。在她的记忆中,这壕沟从未有过一池清澈碧透、浩浩淼淼的春水。她只记得春夏季节,沟中长满一池绿色的浮萍时,很像一幅精致的绿色织锦,一簇一簇芦苇在开花扬穗时被风飘起的片片飞絮,很有诗情画意。此外,她还记得星星点点开着银色小花的鹅掌草,层层叠叠、盘根错节的龙骨草,高低参差、为鱼儿遮风避雨的荷叶,还有那好看的羊齿草,自己曾把它卷成一个缨帽戴在头上。可惜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想到这里,她竟然觉得这花园已不再美丽,甚至有些丑陋不堪,以致认为那池中火红的金鱼和雪白的天鹅还比不上从前壕沟中的那些青蛙、泥鳅等等,她伤心地自言自语道:
“我彻底毁坏了祖母那美好的回忆,但有一件东西却还是让我感到高兴,这件东西过去美丽,今年秋雨后仍然会美丽如昔。”
她那噙满泪水的双眼盯着满地清澈透亮的水直发愣,池中多余的水经一个干净的出水口缓缓地流到了城外的田边,然后又汇进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
玛嘉锐特百无聊赖地顺着水流来到了小溪边,然后又踏着小溪边的水草,一直走到了小溪与河流的汇合处。这汇合处是一块很大的草地,原来溪水流经此地时一直很顺畅,后来由于一场风暴击倒了一棵大树,大树正好阻挡住了溪流,以致水流被拦截成好几股细流浸漫了整个草地,形成了一个相当宽大的沼泽地。借着水流的滋润,原先城堡周围壕沟中的芦苇、蛇脚草、茭白、鹅掌草等也都在这儿安营扎寨,疯狂地繁殖起来。那五颜六色的蜻蜓,身披金色铠甲的甲壳虫,花枝招展的蝴蝶等也都云集于此,似乎是要举行昆虫世界大联欢,在水上你追我赶,翩翩起舞,乐而忘返。
玛嘉锐特又想起了过去自己很爱听城堡周围虫鸟的啁啾,蛙鱼的游水嬉戏。她满怀惆怅地望着这一切,这里的小动物多得不计其数,却惟独不见一只青蛙,哪怕是一只小小的青蛙。
她自言自语地问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过错,使这些可怜的小家伙在此绝迹了呢?”
早些时候钻进了云彩中的太阳,这时忽然从云缝中钻了出来,喷射出道道炫目的强光,玛嘉锐特在阳光的刺激下不得不闭上了眼睛。蒙蒙目龙目龙中她再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已置身于一个由树枝和树根编织而成的绿岛之上。绿岛四周都是清幽幽、凉丝丝的潭水,水中有无数颗星星在跳跃着、闪烁着。她想不清自己是如何在没有沾湿任何衣裳的情况下来到这岛上来的,也没法想象怎样才能安全地离开这四周都是深水的绿岛。岛上的阳光显得比沼泽地那儿的强光要柔和、清丽许多倍,水也像熔进了金子一样在微风中不停地泛着点点金光,岸边的芦苇简直如棕榈树一般高大,还结满了蓝莹莹、绿油油的果实,岸边一棵斜垂的老柳树,像雨点般不停地抖落下无数银蓝白相间的小昆虫。这些小昆虫又爬到兰草的紫色花朵上大口大口地吮吸着花蕊中的花粉。
突然,玛嘉锐特听到一种时继时续、含混不清的歌声从水中飘来,顷刻间又融进了岸边的青草中。起初,玛嘉锐特根本没法听清这微弱声音的含义,渐渐地这声音变大了,变得清楚了。玛嘉锐特听见她的名字便被千万个细如游丝般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叫唤着:
“玛尔果,玛尔果,玛尔果……”
憋了很久,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事?你们为什么这样不停地叫唤我的名字?”
这些诸如珊瑚虫、蜻蜓、水蜘蛛、蜥蜴、蜗牛一类的小东西听了问话不但没有回答,反而变本加厉地叫了起来。它们疯狂地飞舞着,蹦跳着,齐声叫着:“玛尔果!玛尔果!”只差没把她的耳朵给震聋了。
玛嘉锐特用两个手指塞住耳朵,生气地叫了起来:“喂,你们要说话就一个一个地说好不好,这样闹哄哄地叫喊,我怎么能听清你们的意思呢?”
刹那间,这所有的一切声音一下子全停了下来,那些小生物不知听了谁的指令一下子全部一动不动地安静了下来,太阳也一下子钻进云彩里不见了,芦苇也好像给谁让路一样,自动分开了一条缝隙。啊!原来是一只又高又大,有着如虎皮一样斑纹的青蛙。这么大的青蛙她从未见过,她顿时感到有几分惊恐,几分害怕。
那青蛙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用它那破沙罐般的嗓子粗声粗气地打开了话匣:“如果你不是那种黑心肠的人的话,你完全不必害怕。你该知道,跟你是陆地上一位很有权力的小姑娘一样,我就是水草世界中万能的柯克斯皇后。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你,那时我就住在你家城堡边上的壕沟里,很多时候我就在你的窗子下面。在壕沟里生活的那一阵子,我统领着一大帮人马,我是他们至高无上的母后。因为你的面貌有点像我们,加之你又富有爱心,因为那时我们总把你当成同族的姊妹看待,每当见到你那优雅的举止时,我们总是发出友好和谐的声音来排遣你的烦闷与孤独。你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们,因此我们也不记恨你后来干的一件蠢事。那可恶的干旱毁掉了我的子女和臣民,只有我一人躲脱了厄运,跟着从草地逃出的几滴露水来到了这里,我一直期待着重新结婚,重建家园。你现在给我仔细听着,你毁坏了我从前的家园我不怪你,但如果你想把我新的王国又毁掉的话,你和你的家人必将遭受一场前所未有的灾祸,记住!你最好不要再干蠢事。”
玛嘉锐特满怀自信地答道:“夫人,您真会开玩笑,您明明是一位仙女,哪是什么青蛙呢?您应该知道我绝没有伤害您的意思,如果我能为您做点什么的话,我愿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帮助您,请您相信我的诚意,不知您心中到底有些什么愁苦。”
青蛙答道:“哎!我可爱的孩子,我就敞开心扉,把我的苦痛对你说出来吧!你随我到水晶宫中去,你可以听到、看到很多神秘的东西,从来还没有一个人看到、听到过如此神秘的东西哩!”
话刚一落音,柯克斯皇后便沉入了水底。玛嘉锐特正准备随同它一起沉下去时,她感觉她的裙子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她转过身来,发现那正是她最大最美丽的天鹅勒维。玛嘉锐特特别喜欢它,并在它的脖子上套上了一个金项圈。勒维一赶到,那青蛙在玛嘉锐特身上所施的魔术便立刻消失了。玛嘉锐特看见自己悬在水中,不由得惊恐万分,这时太阳已经下山,黑夜马上就要降临,如果不马上想办法走出这该死的地方,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用一种信赖的目光打量着天鹅,声音有些颤抖地问天鹅道:“哦!我,我可爱的勒维,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我怎样才能逃出这鬼地方呢?”
天鹅便死命咬住她的裙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她往岸边拖。
玛嘉锐特此刻也顾不得危险不危险了,只是牢牢地拽住天鹅,任上帝主宰她的命运。但不久她就感到脚底已能接触到砂石了,她终于安然无恙地走出了沼泽地。就在这一眨眼间,天鹅同时也不见了,她在小岛周围转了整整一圈,又喊又叫,但天鹅始终不见踪影,也听不到任何回音。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大自然的一切已归于沉静。
她自言自语道:“刚才我是不是在做梦呢?勒维是不是已先回城堡去了呢?”说完她便往家中奔去,在祖母面前打了个照面后,她又匆匆忙忙去找她的勒维。但是勒维的窝棚里、花园里、城堡的院子中、农庄里,都不见勒维的踪影,这下子玛嘉锐特可真有些着急了。
祖母知道天鹅失踪以后也很着急,玛嘉锐特只得反过来宽慰自己的老祖母,她跟她谈起刚才在河边玩耍时差点忘记了回家,但她绝不敢提及她所遭遇的那些离奇的事情,一来她怕祖母嘲笑,二来她还不敢确定那些事情是否只是自己一时的胡思乱想。
大家在寻找了一阵天鹅没有结果之后,都已相继睡去。只有玛嘉锐特仍然没有一点睡意,她打开窗子,像往常呼唤她的天鹅一样,轻轻地吹起了口哨,但窗外除了暴风雨的怒吼之外,其他的什么也听不见。她也渐渐地感到有些困乏了,不知不觉中就进入了梦乡。
恍恍惚惚中,她听见暴风雨中飘来一阵温柔、友好的声音。
“不要害怕,我会一直保护你的。不管怎样,你千万不能轻信柯克斯皇后的话,凡是谨慎的人,都不应该和一个素不相识的青蛙去说话。”
等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她才明白这一切原来不过是梦中的幻想。因为当她来到水池边的时候,她那美丽的天鹅正在水中安然自得地游玩着。她呼唤它,抚摸着它,喂给它松软的面包屑。
它也只不过像往常一样淡然地接受着这一切。尽管这天鹅最漂亮也最温顺,但它一点儿也不比别的天鹅更聪明,玛嘉锐特跟它说话,它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一个劲儿地贪吃着面包,吃饱以后便跑到阳光下梳理它的羽毛,抓挠它的下腹,炫耀它的美丽,过了一会儿,又像其他天鹅一样,缩起一只脚打起盹来。
玛嘉锐特便竭力想找出做这种荒诞梦幻的原因。她想起祖母在她童年时总喜欢讲些故事伴她入眠,其中有一次讲到一只青蛙仙女,做了很多神秘的事情。她试图回忆起这个故事的细节,但无论如何,她还是记不起来了。
她只得对自己说:“没必要再为这事搞得头昏脑涨的了,还是去求我的老祖母再说一遍给我听吧,说不定我们两人又会因此开心一回呢。”
她径直走进客厅找到了老祖母,但是祖母身边多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军官,这人的神情和服饰扰乱了玛嘉锐特的思绪,使得她差点儿把问青蛙和仙女故事的事给忘了。这青年身着漂亮的天蓝色制服,皮肤白嫩,面色红润,头发卷曲发亮,衣着时髦,发梢上还扑了一层薄薄的香粉。他看见玛嘉锐特走了进来,便很有礼貌地站了起来,像跳慢板舞似的朝玛嘉锐特走了过来,他抬起她的手吻了一下,然后用一种略带磁性的声调对她说道:“你好!你真是我亲爱的表妹玛嘉锐特吗?多年不见,你已经长大了,相貌还是一点儿没变。再一次见到你,我感到很荣幸。”
玛嘉锐特脸涨得通红,对这个自称表哥的人的客套话,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因为她根本就不认识他。
岳朗德夫人忙说道:“我亲爱的孩子,这就是你当年的表兄麦里多尔·德·碧柏尔舍啊!当初他作为一名小军官离开这里时,你还很小。现在他已经20来岁,成了龙骑队的一名旅长啦。
我的孩子,愿你们又像从前一样,做个好朋友吧。”
玛嘉锐特这才想起她小时候就很讨厌的这位表哥。那时他总喜欢无事生非,搞些恶作剧,玛嘉锐特也没少吃过他的苦头。好在她从来就是个不记恨的人,因此当祖母要她亲吻一下表哥以示友好时,她还是向他伸出了她的脸颊,但表哥只是傲慢地敷衍了一下,使她感到浑身不舒服,她心想这家伙一定是个趾高气扬、不知自省、不懂得尊重人的混蛋。
他继续滔滔不绝地炫耀着他所经历的一切,当他谈到巴黎的戏剧、舞会、节日宴会以及奢华的一切时,玛嘉锐特惊奇地连表情都僵住了。为了显示自己对妇女的服饰很在行,他又谈到了时髦的服饰,这就使得玛嘉锐特有些惭愧,因为她没有这些时髦的服饰,身上的红花布衣和蓝色缎带也已略显陈旧。但这位傲慢轻浮的表哥却一点儿也没注意到玛嘉锐特不满的表情,仍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岳朗德夫人对他侄孙儿的这般瞎扯也未表现出过多的反感,而且还很有兴致地听着,仿佛自己又回到了昔日在社交场合出尽风头的时刻。共进晚餐时,这位碧柏尔舍先生也总是埋怨菜肴做得差劲,就连玛嘉锐特做的、曾受到所有客人称赞的点心,他也说难以下咽。对本地出产的美味的苹果酒,他也毫无根据地说差劲得很,当祖母命人送上他要的香槟酒时,他又说品牌蹩脚得很,但喝得却并不比任何人少,而且几杯酒下肚以后,又说了很多不得体的话。
岳朗德祖母感觉到他的醉意与失态之后,便对他说道:“可怜的孩子,睡觉去吧,等你明天醒转过来时,你会为自己的这些无礼行为感到后悔的。如果你算懂事的话,就不应该这样随意贬损别人的好意,我相信你只是一时的糊涂,而不是真正地缺乏教养。”
玛嘉锐特看到这个可恶的家伙受到了祖母的训斥,心中不禁一阵窃喜,原先的不快顿时一扫而光。不一会儿,她便毫无牵挂地回到房间进入了梦乡。但再理智的女孩,心中也难免会有些爱慕虚荣的念头。第二天穿衣服时,她就开始责怪她的侍女总是拿最不好看的衣服给她穿,其实衣柜里有些衣服还是相当漂亮的,只是她自己不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