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穆克
〔德国〕豪夫很早以前,在我的故乡尼克亚,有一个被别人称做小穆克的人。当时虽然我年纪很小,但这人我还记得很清楚,特别是有一次因为他,我被父亲打了一顿,几乎被打得半死。我认识小穆克时,他已经是个老头儿了,不过三四尺高,而且样子长得十分奇怪他的身体虽然很瘦小,却有一个比常人的头要大得多的脑袋。
他孤单单地住在一所大房子里,连饭也是亲手做。如果中午没有一股浓烟从他的房子里升起,城里的人就不知道他的死活,因为他每月只出门一次。然而人们经常在傍晚的时候,看见他在屋顶上走来走去,从街上看去还认为只是他的大脑袋在屋顶上打圈圈呢。我和我的小朋友们全是淘气的孩子,遇人就打趣、嘲弄,所以小穆克出来时我们总是像过节一般高兴。在他出门的那一天,我们聚集在他家大门口等着他。大门被打开了,那颗大脑袋包着更大的头巾马上探出来,接下来的是余下的小身体,穿着一件破烂的小外套和一条宽大的裤子,阔阔的腰带挂着一把长长的短剑,不知到底是穆克挂在剑上呢,还是把剑挂在穆克身上。他一走出门,我们的欢叫声就沸腾起来。我们把帽子抛向空中,围着他像发了疯一样乱蹦乱跳。小穆克反而严肃地向我们点头打招呼,慢慢走下街去,两只脚拖沓的,因为他穿着一双十分宽大的拖鞋,这样的鞋子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呢。我们这群孩子跟在他后面跑,不停地叫:“小穆克,小穆克!”我们还帮他编了一首滑稽的小诗到处歌唱。这首诗是:
小穆克,小穆克,
住在一所大房子,
每月出门就一次,
是个老好小矮哥,
头儿大得像山坡;
快看我们在四围,
跑来抓吧,小穆克。
我们常常跟他这样闹着玩。说来也真无聊,我是闹得最凶的,因为我常常拉住他的小外套,有一次还从背后踩住他的拖鞋,让他摔了一交。当时我还觉得真是好笑极了;但当我看见小穆克向我父亲家里走去时,我的笑声就消失了。他径直走进去,在里面停了一些时候。我躲在大门背后,看见穆克在我父亲陪伴着走出来。我父亲恭敬似地一手扶着他,在门口鞠了好多躬,把他送走了。我心里十分害怕,在门背后藏了好长时间。但因肚皮饿得不行了,比挨打还难受,我不得不走了出来,老老实实低着头来到父亲面前。“我听说你嘲笑过善良的穆克?”他说,声音非常严厉,“我要把穆克这个人的事迹讲给你听听,你肯定不会再嘲笑他了。不过首先你得照例挨一顿揍。”所谓照例一顿揍,是二十五下鞭子,这二十五下他总是边数边打,一点也不马虎。
于是他拿起他的长烟袋,打开琥珀嘴,重重地打了我一顿,打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厉害。
打完二十五下后,他命令我好好听着,给我讲起小穆克的故事来。
小穆克本名叫做穆克拉,他的父亲在尼克亚很有名望,但很贫穷。他似乎过着像他儿子这样的隐遁生活。他很不喜欢这个儿子,因为他的矮个子形象使他深深感到下贱,因此就让他不管不顾地长大成人。十六岁的小穆克还是一个可笑的孩子。他父亲是个严厉的人,总是骂他早已脱下了孩子的鞋,还是那么傻的。
有一次,老头儿摔了一交,跌得很惨,竟断送了性命,留下小穆克又呆又傻。他的亲戚都是些残酷无情的家伙,因为死者欠他们的债还没有清,就把可怜的小矮子赶走,叫他出门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小穆克说马上就走,只求将父亲的衣服赏给他。结果总算得到了。他父亲是个高大的粗壮汉子,他的衣服不合适小穆克的身材。但穆克很快就有了主意。他把太长的部分剪掉,穿在身上,似乎忘了还得剪短一些。因此他的服装怪模怪样,就如同今天他还穿着的那种样子:大头巾,阔腰带,宽裤子,蓝外套,全是他父亲的给他的,他就这么一直穿着。他常常把父亲那把长长的镂花短剑插在腰带上,拿着一根小拐杖,大步出门而去。
他逛了一整天,十分高兴,因为他是出门来寻找幸福的。如果他看见地上有一块碎瓷器在阳光中闪耀,他一定要捡起来藏在身边,相信它会变成最美丽的金刚钻;如果他看见远远的教堂圆顶如同火一般光辉灿烂,如果他看见一片海水像明镜似烁烁发光,他就会兴高采烈地奔跑过去,因为他以为来到了仙境。可是,唉!当他一走近,幻象就消逝了,疲劳和饥饿怎么老早就把他唤醒,他仍然是在俗世间啊!他这样流浪了两天,又饥饿,又烦恼,又没有找到幸福了。田野里的果实是他惟一的果实,坚硬的土地是他过夜的床铺。第三天清早,他从一个丘陵上看见一座大城池。半轮残月挂在雉堞上,明晃晃地照耀着,城楼顶上的旗帜五颜六色,似乎在招呼小穆克到它们那儿去。他很诧异地呆呆站住,远眺着城池和附近一带地方。“是的,在那儿小穆克会找到他的幸福,”他唠叨地说,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连困意也忘了。“就是在那儿,不然什么地方也找不着了。”他打起精神向城里奔去。虽然城墙看起来离他很近,他却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工夫才走到,因为他的两只小腿差不多完全抬不动了,这使他不得不常常坐在一棵棕树下歇息。最后,他来到了城门口。他理了理小外套,把头巾裹得漂漂亮亮的,腰带被拉得宽宽的,长长的短剑插得直挺挺的,他掸一掸鞋上的灰尘,提着小拐杖,大胆走进了城门。
他走过了好几条街道,没有一个地方有人会开门欢迎他,没有一个地方有人像他所想象的那样招呼他:“小穆克,进来饮用些食物,让你那两只小腿休息休息吧。”
他来到一所高大、漂亮的房子前面,又伸直脖子探头探脑地瞧起来。这时一扇窗子被打开了,一个老太婆探出半个身子高声吟唱道:
快来啊,快来啊,
香粥已经熬好,
桌子我也安好;
请来吃一个饱。
邻友们,快来啊,
香粥已经熬好。
房子的大门被打开了,穆克看见许多狗和猫往里跑。他是不是也可以应约呢?他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在他的前面蹦着几只小猫,他决定跟着它们,厨房在哪儿也许它们知道得比较清楚。
穆克走上楼梯后,碰见刚才在窗子上探身往外瞅的老太婆。
她很不乐意地看着他,问他到这儿来做什么。“你邀大家来喝粥吧!”小穆克回答说,“我可饿了,所以也来了。”老太婆忍不住大笑道:“你是从哪儿来的,坏小子?城里谁不知道,我煮东西根本不请谁吃,不过喂我可爱的猫儿罢啦。有时候,我也替它们邀几个邻居来作伴,你刚才听见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小穆克告诉老太婆,自从父亲死后他怎样受苦,恳求老太婆让他今天和她的猫一块吃点东西。老太婆听了他的天真话觉得十分可怜,就同意他在家里作客,请他大吃大喝一顿。他吃饱喝足之后,恢复了元气,老太婆仔细看了他好一阵子,说道:“小穆克,留在我这儿帮我干活吧,我没有太累的活要你干,我会对你很好的。”小穆克很喜欢吃猫儿粥,于是答应下来,当了阿哈弗齐太太的仆人。他的工作很轻松,但很独特。阿哈弗齐太太有两只雄猫和四只雌猫,每天早晨小穆克必须替它们梳毛,擦上些有名的香膏。
老太婆不在家时他得照顾它们,吃饭时替它们端盘端碗,在晚上抱它们到丝褥上去睡觉,且用天鹅绒毯把它们裹起来。老太婆家里还有几只小狗,他也得侍候,不过不像侍候猫儿那样有许多麻烦,因为阿哈弗齐太太是把猫儿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女看待的。但穆克的生活还是像在他父亲家里那样孤寂,因为除了老太婆,他一天到晚只能看见狗和猫。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小穆克觉得生活还可以,总有东西吃,事情又不多,老太婆对他似乎也很满意。
可猫儿们渐渐变得淘气起来:每当老太婆不在家,它们就疯狂地跳来跳去,弄得满屋子天翻地覆,还打破许多挡它们道路的华丽的器皿。但它们一听见老太婆上楼,就跳上褥子,乖乖卧着向她摆尾巴,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事一样。阿哈弗齐太太看见房子搞得乱七八糟,就大发脾气,把错误完全归在穆克身上。不管穆克怎样替自己申明,她总不肯相信她的仆人。她相信的是猫儿。你看,它们那样儿是多么无辜啊!
小穆克十分悲伤,因为在这儿从没有找到幸福。他暗自下了决心,想辞掉阿哈弗齐太太家的工作。他在第一次旅行中,已经体会到没有钱的难处;因此他决定,女主人一直答应给他,但从来没有给过的工资,无论如何必须弄到手。阿哈弗齐太太家里有一间经常关着的小房子,里面是什么样儿他从来没有看见过,但他经常听见老太婆在里面弄得砰砰乱响。她到底在里面干着什么呢?这是他一直很想知道的事情。现在因为考虑到旅费问题,他忽然想到,房子里可能藏着老太婆的金银财宝。但房门每时每刻都紧紧关闭着的,即使有财宝也没法弄到手。
在阿哈弗齐太太的几只小狗中,有一只总是受她非常残酷的虐待;穆克对这只狗却特别照顾,很得这只狗的欢心。一天早上,阿哈弗齐太太出门去了,这只狗咬住穆克的大裤子不肯放,看样子好像是要穆克跟着它走。穆克本来很喜欢和这只小狗玩,就一直跟随着它。小狗把他领到阿哈弗齐太太寝室里的一扇小门面前。他从前从来没有看见过,这儿还有一扇门。门是半闭着的。小狗跑了进去,穆克也跟着走进去。他来到的这所房子,正是他很久以来想要看看的地方时,心里高兴得不得了。他在房子里东瞅瞅西望望,看能不能找到钱,谁知一文钱也没有发现。到处都是旧衣服和怪状的器皿。其中有一个瓶子尤其吸引他的注意,且是用水晶制造的,上面刻着精美的图案。他拿了起来,翻来覆去地观看。他没有注意到,上面有一个盖子松松地盖着。他一转,盖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小穆克傻傻地站着,吓得像死人一般。现在他的命运被决定了,不得不逃跑了,要不然老太婆会把他打死的。他马上决定走,不过还想看看,阿哈弗齐太太的财产中有没有他在路上能用得着的东西。他一眼看见一双又肥又大的拖鞋。这双拖鞋确实不漂亮,但他自己那一双已烂得不成样,穿着旅行已经不行了。同时也正因为肥大,这双拖鞋才合了他的意,因为脚上穿着这样一双鞋,人们一定会认为他已不再是一个小孩了。于是他赶快脱下他脚上的蠢物,穿上了这双大拖鞋。墙角还有一根拐杖,一个精致的狮子头顶端雕刻。穆克觉得这根拐杖放在那儿总之没有用,于是顺手拿起,急忙跑出房间去了。他很快跑到自己的卧室里,穿起他的小外套,包上父亲的头巾,将短剑插在腰带上,死命地跑出大门,来到城外。他很担心老太太追赶,在城外越跑越远,简直把他累死了。他从来没有跑得这样快过,他觉得,脚简直就停不住,冥冥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着他跑。最后他才发现,肯定是这双拖鞋在作怪,因为它们总是像箭一般飞驰,他的身子不得不跟着前进。他用尽一切办法想把脚站住,可总是办不到。
他难受极了,像指挥马一样对自己叫道:“嗨———嗨,站住,嗨!”拖鞋竟然站住了,小穆克无力地倒在地上。
他十分高兴得到了这双拖鞋;小厮没有白做,总算挣来一样东西,对于他在外面往来找寻幸福很有用。他这时疲倦不堪,尽管心里兴高采烈,不自然也睡着了,因为他纤细的身体必须支撑一个那么沉重的脑袋,实在支持不了多久。他梦见在阿哈弗齐太太家里帮他找到拖鞋的那只小狗对他说:“亲爱的穆克,你还不知道这双拖鞋的妙用呢。告诉你吧,只要你穿上这双拖鞋,站在后跟上打三个转,你就能够飞到你想去的地方。而那根小拐杖能帮助你找到金银财宝;因为它会在埋藏着金子的地方敲三下,而在埋藏着银子的地方敲两下。”小穆克做了这样的一个梦。醒来后,他想想这个梦特奇怪,决定立刻试验一下。他穿上拖鞋,翘起一只脚,在鞋后跟上旋转起来。如果你有过这种经验,曾经穿着一双非常大的拖鞋,连续干过这种把戏三次;特别是当你想到,小穆克沉重的脑袋让他一会儿歪向这边,一会歪向那边时,你就不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他没有马上试验成功。
可怜的穆克跌了好几交,每一交都重重地碰了鼻子。但他并不放弃,一直反复试验着。最后试验终于成功了。他站在鞋后跟上转来转去,如踏着车轮一般。他想,到最近的大城市里去吧。
心这样一动,拖鞋就飞上天空,一阵风似的驶过云层。小穆克还来不及考虑是怎么回事,就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一个宽大的、堆着许多杂货摊的市场上,行人熙熙攘攘,多得如星星。他在人丛中走来走去,觉得还是到一条较为清静的街道上去好,因为在市场上一会儿他的拖鞋被人踩住,几乎快把他摔倒,一会儿他那伸出身外老远的短剑不是撞了这人,就是碰上那个人,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没有招致打骂。
现在,小穆克严肃地想起一个问题:他怎样才能赚一些钱呢?不错,他有一根小拐杖,它会给他指出埋在地下的财宝;但他到哪儿去找一块埋有金银的地方呢?他本可以抛头露面,向别人讨几文钱救急,但他不甘心做这种事。最后他突然想到他那飞快的脚力。“或许我的拖鞋能够替我赚钱吃饭。”他想,于是决定去当飞奴。他希望本城的国王会给这种差事很高的价钱,因此他向人打听路径,来到王宫前面。宫门下面站着一个卫兵,他问穆克来干什么。穆克回答说是来找事的。卫兵就指点穆克去见宫监。他向宫监说明自己的愿望,请求他在敕使中能给他找个差事。宫监圆睁着眼,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说道:“你那两只小脚还不到一尺长,怎么能当御飞奴?滚你的蛋吧!我可不是在这儿和哪个傻小子开玩笑的。”小穆克向他保证说,他自个儿提出这个请求完全是认真的,他愿意打赌,和最快的飞奴比赛一番。宫监觉得这件事十分可笑,吩咐他准备在天黑以前赛跑,并把他带进厨房,让人给他大吃大喝一顿。他自己跑去见国王,把这个小人儿和他的请求让与国王知道。国王是一个快乐的人,听说宫监把穆克留了下来开心,十分高兴。他吩咐宫监在王宫后面一片广阔的草地上布置好,必须利于全宫的人观看,又吩咐他好好照顾这个矮子。国王对王子和公主们说,这天晚上他们将见到一场竞技。他们又把这件事转告给自己的侍从人员。天一晚,大家都等不及了,凡是有脚的人都不断地涌到搭着看台的草地上,等着看这个大言不惭的矮子赛跑。
国王和王子公主们在看台上坐下后,小穆克就走到草地上来,向这些尊贵的人物非常恭敬地鞠了一个躬。当小矮子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一片欢呼声震天响地。这种人样儿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瘦小的身体,大大的脑袋,小小的外套,肥肥的裤子,阔阔的腰带上插着长长的短剑,纤纤的脚儿穿着宽宽的拖鞋———不!那样子实在太滑稽了,惹得大家哄笑起来。小穆克却安然自得,并不在乎人家笑。他扶着自己的拐杖,骄傲地站在那儿等候对手。宫监依照穆克自己的意思,挑了一个最好的飞奴和他比赛。这个飞奴现在也走了出来,就站在小矮子旁边,一同静等着信号。于是按照规定,公主阿马查将面纱一挥,两个赛跑的人就像射出两支箭一般飞越过草地,向同一个目标扑去。
开始,穆克的对手跑在前面很远,但穆克驾着他的鞋车猛追,很快就赶上了,并且超过了对手。他在终点站着等了很久,那人还在气喘吁吁地跑呢。观众都惊得呆若木鸡。过了一会儿,国王才第一个拍起手来;于是大家高声欢呼:“赛跑的胜利者小穆克万岁!”
这时小穆克已被带了过来。他在国王面前虔诚跪下,说道:“最伟大的国王,我不过稍稍向你显了一下神通。现在请在你的飞奴中给我一个职位吧。”国王回答他说:“不,亲爱的穆克,我要任用你当我的随从飞奴,时时刻刻留你在我身边。我每年给你一百金币的俸禄,并且让你和我的一流内侍同桌吃饭。”
穆克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终生寻求的幸福,心里又快活,又得意。同样使他高兴的是,国王对他尤其宠爱,用他来传递最迫切最秘密的旨意。他把这些事办得非常成功,而且迅速得不可想象。
可是别的内侍一点也不喜欢他,因为他们眼见一个矮子,除了跑得快以外什么也不会做,在主子面前却比他们还要受宠,心里总是不愿意。因此他们阴谋陷害他。不过国王对他的秘密亲随大飞奴(国王在很短的时间内把他提升到了这个要职)特别信任,他们的阴谋却没有成功。
这些阴谋活动并没有遮过穆克的眼睛。但穆克的心肠太好了,他并不打算报复,反而设法使自己成为敌人也需要也敬爱的人。突然他想起他的小拐杖来;他由于走了运,简直把它忘在脑后去了。他想,一旦他找到了财宝,这些老爷们就会对他好一些的。他经常听见人说,当今皇上的父亲在敌人侵入国境的时候,曾经把许多财宝埋藏在地下;又听说,老王爷接着就死了,又没有把他的秘密告诉给他的儿子。从此穆克就随时携带着他的小拐杖,希望某个时候会走过老王爷埋金的地方。一天傍晚,他偶尔走到御花园里偏僻的一角。他突然觉得,手里的小拐杖跳动起来,并在地上敲了三下。他当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拔出短剑,在周围的树木上刻下记号,随即迅速回王宫去了。他在宫里弄了一把铲子,等到夜里去挖掘。
对于小穆克来说,挖宝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么容易。他的胳膊实在太软了,铲子却又沉又重。他大约挖了两小时,才挖了两三尺深。最后他碰到一块坚硬的东西,发出的声音简直像碰着铁一样响。于是他加倍挖掘,不久就挖出一个大铁盖。他跳进坑里,看看盖着的究竟是什么。他发现一个装满金币的大坛子。可是他的气力太小,提不起坛子。他把钱尽量塞在裤兜和腰带里,并用他的小外套包了一大包,携带不了的再秘密掩盖起来。他把钱扛在背上。是的,如果脚上没有穿着拖鞋的话,他就不能动了,因为扛着的钱非常笨重,拼命向下压他。但他仍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钱藏在床榻上的褥子下面。
小穆克看见自己有了这么多钱,相信现在情况变好了,在他的宫廷敌人中间,他可以取得很多保护人和热心的支持者了。这就可以看出,善良的穆克没有很好地受过教育,要不然的话,他也许不会痴心妄想用金钱来买取忠实的朋友。唉!他那时要是把拖鞋擦干净,带着装满金币的小外套溜走就好了!
从那时候起,小穆克非常大方地分钱给大家用,引起了其他内侍的嫉妒。庖正阿乌利说:“肯定是一个假币铸造者。”宫监阿赫米特说:“他向国王甜言蜜语骗得了这些钱。”司库阿沙兹是他最仇视的敌人,他自己常想盗用国王的财宝,倒直截了当地说:“是他偷来的。”为了弄明白这件事,他们大家商量了一个办法。大司酒科舒兹有一天郁郁寡欢地来到国王面前。他装得那么凄惨动人。国王忍不住问他,什么地方不舒服。“唉!”他回答说,“我很难受,因为失掉了主上的宠爱。”
“你胡说些什么,科舒兹爱卿?”国王回答他说,“我什么时候没有让我春阳般的恩光撒在你的身上?”大司酒回答说,他赐给秘密大飞奴那么多的钱,但一文也没有赏给他那些心好的忠实奴仆。
国王听到这个消息很惊奇,就向他们问明小穆克分金的事情。阴谋者不费吹灰之力,说得他怀疑起来,以为穆克用某种方法从库里偷了帑币。情况这么一变,司库可高兴了,不用说,他是不愿意呈报账目的。于是国王下令,暗暗窥视小穆克的一举一动,尽可能当场抓住他。就在这个倒霉的晚上,小穆克因慷慨奉送,快把钱用光了。他拿起铲子溜进花园里,准备从他秘密的宝藏中,再取一些备用。庖正阿乌利和司库阿沙兹带着警卫远远跟在他后面。他从坛子里将钱取出,正要往小外套里塞,他们猛然扑在他身上,将他绑了起来,立刻带去见国王。国王因为好梦被打破,不用说心里很生气,对他可怜的秘密大飞奴也毫不留情,马上就审问起来。坛子已完全挖出土,连用铲子和包满金币的小外套,一起放在国王的脚下。司库供称,正当穆克把这口装满金币的坛子埋在地下时,他带着警卫出乎意料地将他抓住了。
于是国王质责被告,是不是真有这回事,并问他埋下的金币是从哪弄来的。
小穆克自觉无罪,谎称这口坛子是他在花园里发现的,他并没把它埋进去,而是把它挖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