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安营
词曰:
梦里旌旗遮日,江南号角惊天。常思插翅赴边关。釃酒尊义士,挥剑斩南蛮。
故垒西边应在,东风哪复重还?二乔铜雀泪绵绵。周郎应有恨,何必怨阿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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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阕《临江仙》写的是曾几何时,玉龙与灵雉两国间的一场鏖战。如今,雌雄已决,大元帅袁鸿飞骑定一匹枣红马,统领十万凯旋之师返回汴城。
“周武!”鸿飞忽而提起嗓门喊道。
一个肤色黝黑的青年来到他的面前,铿锵道:“主公,有何吩咐!”
鸿飞问:“离东京还有多少路程?”
周武道:“大约二三百里!”
鸿飞的目光停在远处,他深出口一气,接着冲身后的银甲将军道:“子忠,今日就在京南六十里外安营,夜间多赏些酒肉,好生犒劳弟兄们一番。”
刘子忠道:“甚好。如此明日进城,必是军容焕发。”
各部将领纷纷赞成,就连周遭听见这决议的兵士也都赞叹。此时,唯有一位鹰钩鼻的儒生神情中透出些为难,他忍了一会儿,道:“大帅,若依晚生拙见,还是尽快回京,以免夜长……”
“钱御史的话,末将不同意!”没等儒生说完,鸿飞身边的棕色络腮须的大汉便叱咤起来。“弟兄们刀头舔血两年多,好歇一宿怎么不成!”
钱御史是帝王驾前的文臣,又是大学士钱好古的族弟,哪里经得起如此呵斥,一时间竟白脸涨成作红脸,说不出话来。
将领们面面相觑,只看鸿飞。鸿飞见状,瞋目道:“好繁兄乃圣上钦点之监军,何等尊贵荣宠。尔不过区区骑兵总管,怎敢屡次冒犯于他!回京后我定要拿尔这浑人问罪不可!”
原来,这大汉名叫吴得桂,本不过是西京洛城的狗屠,因他性情粗鲁,脑袋又肥大,乡里都称他铁头。一日,铁头酒醉回家,可巧撞见几个地癞戏耍良妇,就上前将他们一顿乱打。谁想地癞们反一状告上衙门,诬他私通有妇之夫。知府大人阅过状纸,顿足连骂“孰不可忍!”,旋即以打家劫舍之罪,将铁头收监问斩。
那时,鸿飞在洛城将军任上,每日佯装与地方仕宦花天酒地,暗中则是奉旨探查西京官场。他听闻有此荒唐之事,遂连夜写成一本密折,快马送往东京。至尊接到奏报,亦连骂“孰不可忍!”,旋即以谋逆大罪赐死了河南王,又贬谪了西京府上下十数名官员,吴得桂的冤案自然昭雪。
他出狱当日,大牢外聚满了围观的百姓,鸿飞也亲临现场。吴母得知恩公驾到,忙拽儿子跪在他脚下磕头不止。鸿飞搀起吴母,忽见眼前的大汉相貌非凡,实为一员将才,便问:“可愿随我为国效力?”吴母忙道:“命都是大人给的,粉身碎骨也甘心!这浑人就交给您了!”
书归正文。若无袁大帅的仗义搭救慧眼提拔,铁头怎得刀下逃生?又怎有今日的地位?如今听了鸿飞的责备,自然只有丧起脸面,忍气吞声。
周遭将领皆默默不语,唯有子忠笑道:“监军所虑甚是。只不过明日未时入都,乃钦天监测定的吉日良辰,又有司礼监批红,我等总不能违背吧?”
鸿飞闻听,收了火气,微微颔首。钱御史沉吟片刻,瞅一眼刘子忠,道一句“悉听尊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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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在一片开阔地扎下营盘。远远望去,苍穹底下,军帐连天,旌旗翻滚,实在壮观。
鸿飞与众将领巡察过各处,自回到银顶帅帐之中,卸下甲胄,换上一顶软脚幞头,一身青布翻领袍,腰束一条黑革带,佩一柄赤霜剑,足踏长靴,风姿挺拔,真仿佛一位塞上侠客。接着,他让周武也改穿常服,又命人去请子忠。少时,帐外甲叶声响,侍卫打起帘门引着子忠进来。鸿飞于是告诉他要带周武出去一趟,营中之事,权且由他主持。
刘子忠见了他们的打扮,已猜出些端倪,因让他只管放心前往,别的不必操心。袁、刘二人本就是多年并肩沙场的至友,又兼郎舅关系,鸿飞自然深知子忠办事稳妥,只有“江蓠公主”,不免多费唇舌,令其千万严加看管,疏忽不得。——那可是明天要进献至尊的绝世美人。子忠只说自有盘算,而对于这位三军主帅只带阿武一人外出的轻率之举,反令他不能安心,因劝鸿飞多领一队人马,一来提防横生不测,二来也气派风光。
袁鸿飞咯咯地笑起来,不知在笑他的谨慎,还是赞他的心细。可他从来英断果决,打定的主意谁能轻易改变。为此,许多人说他刚愎自用,许多人说他天纵奇才。子忠见他已显出不耐烦来,无奈唯有将他们送出辕门,再三叮嘱阿武多加小心。鸿飞在马上昏昏欲睡,须臾,挥起马鞭,那枣红马长嘶一声,放开四蹄,狂奔而去,真宛如惊雷闪电,势不可挡。阿武见主公淹没在滚滚黄尘之中,不及辞别子忠便上马追赶。
刘子忠苦笑,而后冲着远方喊道:“也替我向他带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