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心病
55第五十五章心病
◎终究是我凡俗,难抵诱惑……◎
第五十五章心病
“自打我出生,胸前就带着那怪异的红印……”
窗外雨势渐增,打在屋檐与地面时,发出刺耳的噼啪声响。
“那时我娘说,那是上苍慈悲,故意为她留得标记,好叫她一眼便认出我,忆起前世的母子情分。”
室内光线昏暗,林啸洐歪坐在榻前,面对着紧密合拢的床帐,神色一片灰白。
“可我却听得到仆人们背后议论纷纷,都说那印记是不祥之兆……议得多了,总叫人心头不安,我爹受不住猜忌,从深山中请来了尊士,尊士证实了众人猜忌,称带此胎印者,前世大恶难赦,来世极为不详,终归天地不容。”
话及此,林啸洐喉间滚动,一片苦涩,“彼时我太年幼,亦太顽劣,世伯宗亲皆以我为祸害,要将我赶出家门,娘在祠堂前跪了三天三夜,没能换来一句宽容,仅年长我两岁的兄长拼命护在我身前,不叫爹的鞭子打在我身上……”
“可爹的鞭子终究还是落到了我身上,疼痛难耐,我亦太软弱,满地挣扎,四处逃窜,一头扎进沟壑里,险些被利石刺断了手臂……”
“轰隆——”黑云压天,闷雷似怒龙滚过,哮鸣令人胆颤心寒。
电光忽闪,室内一瞬清明又霎时黯淡。
“后来,那尊士收了娘偷偷典卖嫁妆换来的钱,向宗亲献计,要为我刺副神兽图腾在印前,以镇压恶兆。许是我在沟壑里扎得太过凄惨,他们接受了尊士献计……”
林啸洐缓缓擡手,抚在膛前,“刺图腾远比臂间之伤痛苦十分,那是一种连绵不断,难以忍耐的灼痛,我至今都忘不掉……”
隐隐有风携着湿气溜进门缝,拂过林啸洐低垂而静默的眼睫,微凉,叫人不禁生瑟。
“我爹却仍觉得不妥,于是他从外商那里,讨来一只能镇宅生财的银虎兽。那银虎高大凶猛,令人望而生畏,我自第一回见到就无比害怕,我爹却因此而感到安心……”
“但兄长与我不同,尽管不悦父亲行为,他却甚为喜爱那只大虎,他总对我说,银虎属于仙林,总有一天要回归仙界……”
话音在唰唰不断的雨声中静默了许久,直到“咔嚓——”一道惊雷,撕破了满室空寂。
“后来我常常想,若是那次远途我不曾随行,我爹是否就不会携带大虎,若是我不那般胆怯,是否就不会被责备无勇而遣去与兽同行,就不会半途惊病而返,也就不会……”
声音戛然而至。
天色渐晚,本就幽微的光芒愈发惨淡。
“那时我不明白,为何娘和兄长都没能回来……每个人都在骗我,每个人……”
良久,低语在静默中怃然,“我已经忘了第一次是在哪里听到的流言,但我记得,当我查明一切,知晓所有真相时,我在城门口的长街上,见到了你。”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林啸洐缓缓擡眸,望着垂在身前的帐角,“我自小便从许多人口中听过你的名字,听过你的事迹,却是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见你……”
思绪似是被拉得遥远,“你跟随‘你爹’远途归来,骑着高头大马,紧紧跟在‘他’身旁,分明满面稚气未脱,却那般蓬勃昂扬……‘你爹’望向你的眼神,总是那么引以为傲,四周围观的人们,也那般艳羡,他们都说,你是商会的下一任掌舵,是晟州的未来……”
“那是我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我已处身世商旋涡,也是第一次真切地感知到,何为人人悬殊……”
“明明你我皆是年幼‘丧母’,境遇却全然不同……”
廊前燃起了灯笼,隐隐有微光透进,照穿了林啸洐眉眼间的不甘与伤怀。
“于是从那天起,我就决定,再也不做胆怯的懦夫,不叫任何人像践踏蝼蚁般蹂躏,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让我痛苦过的人。我夺回了原本属于兄长却被夺走的东西,向着一个曾经望尘莫及的身影而去……”
“终究,我赶上了。”
林啸洐慢慢攥紧了拳心,脑海思绪纷杂,凝望向虚空的眼神竟有几分狰狞。
“可是,我没想到,现实却再一次面目全非,追逐的尽头是前所未有的巨大谎言……你是女子,你竟然是个女子……”
他缓缓擡眸看向床榻,眉心紧拧,忍不住摇头,“我那般痛恨欺骗,却在一个又一个谎言中沉沦,你受不得背叛,却自始至终玩弄着所有人。所谓受不得谎言的人,终究没能逃过谎言的愚弄,多可悲,多可笑啊……”
说着,他猛地站起身,将紧闭的床帐拉开,窗外电光闪过,竟映出了帐中人恬静的睡颜。
所有悲愤与不甘,在一霎那凝结,林啸洐站在榻前,呆呆地凝望着她湿润的睫羽。
少顷过,他情不自禁地轻轻靠近,抚上她伤痕斑驳的手指与通红的额角。
“我本不想那么做的……”
林啸洐轻啄起她的手指,“那日,我不过是想去抓你的小辫子,好叫我偶尔能嘲讽奚落你几句,可谁知你寸丝/不/挂,那般失控……你知道吗,你真的很美,尽管你所有言谈举止甚而比我更似男儿,却仍是我见过的所有女子中,最美的……终究,终究是我凡俗,难抵诱惑……”
说着,他不禁红了眼眶,“我也不知我到底在做什么,到底想要什么……但,绝对不是眼下这般……”
“不是……”
林啸洐双手握着另一只手,紧抵在额前,呢喃中透着深深的无助,“我该如何是好……”
天际雷鸣渐缓,一二明光忽闪,映着垂坐在榻前之人的无措与彷徨。
许久,一道极轻微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徐徊?”
林啸洐呼吸一滞,蓦地睁开双眸,望向本该熟睡之人,“你……你醒了?”
“徐徊,是你吗?”叶任生迷茫地看向床边人,“屋内怎么这么黑……”
闻此,林啸洐心头一跳,借着屋外灯光,打量起她朦胧的面庞,语气试探,“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嗯?”叶任生听上去很是茫然,随而有些警惕起来,“你不是徐徊?你是谁,怎么会在我房里?”
“是,我是,你别害怕,”虽十分不解,但林啸洐下意识应下以宽抚她,“我是徐徊。”
叶任生半信半疑,“那你怎么不点灯,我什么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