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酷暑难耐,陈春花依然忙碌着,白底蓝花的圆领衬衫上斑斑汗迹。她一会儿上到凳子上,一会儿跳下来。老爷子在下面仔细盯着客厅门口上沿上的“春花茶馆”牌匾,说挂正,行了。他们又在客厅的北墙上,挂上另两块宣传牌匾:开心麻将和拒绝赌博。
老爷子说:“这才像样嘛。”
陈春花看着南墙空空如也,说:“这边是不是差点意思。搞个大大的,圆圆的静字,像医院门口那个。”
老爷子明白姑娘的心思,茶馆太过吵闹,确实需要警示大家保持安静。但搁个静字,总觉得有点怪样,不伦不类。
“算了,刷白就行。”老爷子说。
陈春花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说;“添几把落地电扇,再买个饮水机。”
“也好。你去办吧。”
老爷子说,他到街道办事处去找王主任说一声,不管是不是他们的职责范围,尊重一下总是好的。还说,跟派出所也要报备一下,毕竟这块归他们监管,跟红军打个电话也行。
陈春花征求老爷子的意见,孩子暑假期间,爷爷奶奶也不需接送孩子,大多闲在家里,茶馆肯定会是他们一个更佳的去处。所以,要不要再添两张桌子。老爷子说,先不慌,确实来的人多,可考虑。
陈春花走进陈娇房间,陈娇、陈红两姊妹正埋头写作业。
“娇,妈出去办事,你到小卖部去照看一下。”
“姑,我也要去。”
“行啊。”陈春花摸着陈红的头,觉得这孩子挺可怜的。妈妈走了这么久,杳无音讯。爸把她往这里一丢,说是去跑生意,也不见人影。幸好有陈娇作伴,又在爷爷的宠爱下,倒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夜深了,电视里播放跳水比赛。陈春花把声音开得很小,她怕打扰方军睡觉。一天劳累的方军倒头便睡,鼾声此起彼伏,反倒搅得陈春花不安宁。陈春花索性坐起来,背靠着床。明天茶馆重新开张,还有事需要想一想。准备充分点,也是尽量少给自己添麻烦。一条一条捋捋,也就只有分配座位劳心费神。座位学问很深,有讲究。稍有不慎,轻则口舌之争,重则骂娘动手。这真的要好好谋划。脾气好,且相识,一桌,最佳;抽烟,且不抵触的一桌,隔间;脾气差点,且有和事佬的,尚可;脾气火爆,得有诸人慑服的镇住;偷奸耍滑,出千搞鬼,自然凉一边;品性不端,众人嫌恶必须挡在门外。凡此种种,陈春花都觉得,平常就得观人识语,所谓知人之善用,方得始终。
茶馆重新开张,让人耳目一新。陈娇、陈红主动请缨,立于门两边,端茶送水,嘴里“爷子、奶奶、叔叔、阿姨”叫个不停,叫得亲热,丝毫不逊酒店的礼宾小姐。陈春花按预定人设,一一排兵就桌。老爷子端坐在“开心麻将”四字之下,面前一杯茉莉花茶,手摇蒲扇,坐镇茶馆,有如古书上说,当年诸葛亮羽扇轻摇,谋定而后动之深意,安心。
陈春花排桌,于是大家开始摸风就位,即摸到东南西北哪一张风即坐哪一边位。似乎还算公平,不至于坐谁谁的下家,吃不到子,有责怪之意,怪自己呗。打麻将,除去作弊,很大程度上讲,三分技艺,七分火气,火即运气。运气从你摸风开始伴随着你了。运气这个东西,你看不见,摸不着,有如空气一般,一会儿停在你头上,一会儿又飘走了,一会儿又落在他头上,飘忽不定。运气什么时候,到你头上,有时长的,也有时短的。我们常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那就是时间跨度挺长的。运气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就像阳光普照。而真正博弈的是三分的技艺,这关乎你的心态,你的思维判断能力,你的熟练程度等等。每人相差各异,但它占的比重小,影响也就小。所以,麻将桌上输赢参半,没有永久的输家,也没有永久的赢家,这可能也是大家乐此不疲之所在。
老爷子眼瞅着大家的专注劲,或高兴,或欣喜,或沮丧,或遗憾,或后悔……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瞬间逆转。有的人,刚刚还耷拉个脸,立刻笑靥如花;有的刚刚哈哈大笑,立刻阴沉下来。
有人起身倒水,还不忘给旁边的带杯水,这是友善;有人抽烟,一撒满桌,连旁边看牌都有份,这是仗义;有时麻将子掉在地上,四人皆低头寻找,这是责任;有人说句笑话,大家都乐,这是不由自主。
今日不同以往,没有争吵,没有喧闹,一切都是那么安宁。陈春花站在老爷子身旁,心里乐了。